罗伯特进门,瞧见满屋子或站或坐的女眷,惊讶地张大嘴巴,“下午好,请问你们谁是病人”
杨佩珍听懂了,指指杨致重,用英文回答:“我的父亲,他感冒发烧。”
罗伯特点点头,掏出体温计先用酒精棉球擦两下,再用力甩了甩,递给杨佩珍,“放到嘴里,舌头下面。”
杨佩珍没见过体温计,也没听明白,一脸茫然地问:“这是玻璃的,能吃吗”
“不,不!”罗伯特连忙摆手,“不能吃,吃了会死,要放在舌头下面,舌根地方测量你父亲的体温。”
他本来说话就带着口音,这一着急口音更重,语速也加快不少。
杨佩珍两眼一抹黑,一长句话就听懂了“死”这个词,当即嚷道:“吃了会死人”
“不!”罗伯特急出满头汗,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拿着温度计直往杨致重手里塞。
杨致重当然不肯接。
杨佩瑶伸手接过,问道:“这个不是用来测腋下温度吗”
罗伯特回答说:“都可以,但是口腔温度更接近人体问题,而且时间短,只需要三分钟,测腋下要五分钟。”
杨佩瑶了然,对杨致重道:“爹张开嘴,把舌头卷起来,洋大夫要量一下爹身体的温度。”
杨致重板着脸问:“洋人想害死我”
杨佩瑶笑一笑,“他怎么敢,如果真害死爹,他还能有命活着”
杨致重“哼”一声,张开嘴。
杨佩瑶小心地将体温计压在他舌下,等罗伯特算好时间拿出来,看了看,“38度2。”
“是,确实有点发烧,”罗伯特对着窗口仔细看了看,兴奋地问:“杨小姐会读体温计”
杨佩瑶仗着别人听不太懂,信口编瞎话,“我有个朋友家里开药房,就卖这种体温计,我去她家玩时候学会的。”
罗伯特量完体温,将听诊器放在杨致重胸前听了心肺,检查过咽喉,说道:“只是普通感冒,并没有其它炎症,吃几粒阿司匹林即可。”寻出药瓶,倒出来三粒药片,“每隔四小时吃一粒,用白开水送服,最好别喝茶。”
杨佩瑶原话翻译出来,四姨太立刻倒白开水伺候杨致重吃了药。
罗伯特看看四周围着的人,美丽的蓝眼珠蕴出丝丝笑意,语气轻松地说:“这位杨先生身体壮实得像头牛,不出两天一定会康复,你们不用担心,如果有其它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又对杨佩瑶道:“你气色不错,看样子是完全康复了。”
杨佩瑶含笑回答:“是的,完全康复了,我还要感谢你,是你治好了我的病。”
罗伯特也笑,“我也要感谢你帮我翻译,否则我没有办法看病。”
别人听不懂两人说什么,却知道杨佩瑶的英文非常流利而且好听,有种外国人特有的腔调。
比起支支吾吾半句话说不明白的杨佩珍好得不是一点半点儿。
罗伯特收拾好东西,太太付了五块银元诊金,周妈引罗伯特离开。
杨佩瑶无意中回头,看到杨佩珍眸中闪过一丝嫉妒与恶毒,转瞬消失不见,而脸上已经堆出钦佩的笑,“没想到瑶瑶英文说这么好,是跟陆景行一起学的吧,还说你不想出国留学呢”
杨致重怒火乍消的脸上果然又堆起了黑云。
太太冷声道:“散了吧,让都督安静会儿,都守在跟前,都督怎么休息”
四姨太拉着二姨太当先走出门,杨佩瑶本就不愿多待,紧跟着离开,三姨太磨蹭会儿才和杨佩珍一道走了。
太太铺好被,对杨致重道:“都督稍躺躺,晚饭好了我过来叫你。”
杨致重“嗯”一声,没再言语。
吃了两粒药后,第二天杨致重就退了烧,立马精神了许多,再加上洗过澡,换上干净军装,整个人身姿英挺气势十足。
杨佩瑶暗自感叹了下。
杨致重今年四十二岁,正是男人最具成熟魅力的时候,又有权势地位加成,难怪能让一众姨太太因为他而争风吃醋。
吃过早饭,杨致重不愿休息,赶着到公署处理事务,四姨太惦记着生孩子的事儿,没有心思打牌,便提议逛百货公司看看有没有时兴的秋装。
现在已经八月,夏天的衣裳穿不了多久了。
二姨太太懒得去,她心里明白,有三姨太跟四姨太在,杨致重到她房间留宿基本不可能,也就没了那种心思。
每月月钱舍不得花,想攒着给刚八岁的四小姐杨佩环当嫁妆。
三姨太欣然答应,除了自己添置衣裳外,还想给杨佩珍买几身。杨佩珍正是爱打扮的年纪,穿戴漂亮才更有可能找个好归宿。
出门前,四姨太又拉上了大少奶奶陆秀玫一道。
二姨太笑着问杨佩瑶,“三小姐怎么不去”
杨佩瑶答道:“我想在家里看看书,而且衣裳有得是,用不着再买。”
她还不曾把秋装找出来,可既然夏天的衣裳挂了满满一柜子,想必秋天的也少不了。
趁着家里清静,把以前的课本找出来看一看,起码得知道自己在国中都学过些什么。
杨佩瑶回屋,在书柜里找出本线装国语书。
书足有八成新,保存得极好,左下角写着“杨佩瑶”三个毛笔字。字体工整娟秀,显然是下功夫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