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事情不止如此,许氏一族只是其中一个受害者,若许老太爷猜测没错,恐怕全天下都如此,不然世道不会这般“平和”。
要知道,数千年前神话传说涉及人物,那一个个可都具备毁天灭地之威能,而现在,能力扛大鼎就是猛士,而且就连这样的壮汉都越来越少见到……
不过到底拥有怎样的能力,许老太爷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先辈曾经有过极为辉煌的时期,而这一切都终结于一场诅咒。
既然祖辈过去如此厉害,那可想而知,具备剥夺他们先天能力这一方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当然,反过来也成立,对方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达成目的就更不可能。至于对方终究付出了什么,这点许老太爷不得而知。
不知何故,哪怕许氏一族这样代代相传,从未断过传承,很多记载也都没传下来,只给后人留下导致纹印出现这等变故由来。
越想,许老太爷越无法保持淡定,等到石门上浮起的图案消失,他几乎是脚步踉跄着离开,直至步出祠堂,才勉强压下心中纷杂思绪。
回到许家,许老太爷没去上院,直接脚步一转,朝东院而去。
“老太爷,您来了,是找大少爷吗?他不在,刚被大太太叫去正院理事。”
被这么一打岔,许老太爷总算从激动中回神,吩咐道:“派个人去把靖炎叫来,我找他有事。”
“是,老太爷,小的这就去办。”
许家作为云湾村头一户,又是在乡下,别的不多,宅子足够大,走一圈两炷香都不够。报信小厮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似是看出许老太爷找人找的急,一溜小跑过去不说,回程带着许靖炎,也是步履匆匆。
许老太爷在东院正厅没等多久,许靖炎便出现在他面前。
“爷爷……”
许靖炎刚开口,便被许老太爷打断:“明春你就要离家,这是最后一次祭拜祖先,随我去跟祖先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时候去祖地……许靖炎心中一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状,欣然应道:“是,爷爷。”
照旧,由仲年护送祖孙俩穿过山野至许家祠堂门前,随后停步。
一路上,许老太爷一言不发。许靖炎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开口询问,直到许老太爷带着他穿过祠堂,直奔最深处而去……
许靖炎再也忍不住,那里可不是他能随便涉足的地方,他能知道祠堂内部还有一层都仰赖于许老太爷承重孙这个身份:“爷爷——”
跟之前如出一辙,许靖炎刚起了个头,就被许老太爷阻止:“别问,待会有的是你提问机会。”
许靖炎当即闭嘴,面上不显,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许靖炎本以为进入中层就已经超出预料,岂知这只是个开始。
许老太爷闷头赶路,几乎横穿整个中层,将他领到最深处一面石墙前,方才住步。然后他手一伸,从怀里掏出一只凤鸟玉刻,动作极为小心,仿佛手握珍宝。
许靖炎眼睛微微眯起,明明在他眼中,那不过一个破烂玩意,甚至连铺子里最次的玉刻都不及,给他的感觉却跟眼前所见截然不同。
许靖炎百思不得其解,仔细回想,他才恍然。这个玉刻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似乎跟族谱纹印首页同出一脉。
还不等他想清楚,石门处就起了变化,一个图案自上浮起,许靖炎一看清,顿时神色陡变。
其上图案除了色泽更加明快鲜艳,给他的力量感也随之增强外,许靖炎不用细看就知道,与他上回借助莫君然能力看到的自身纹印一般无二。
许老太爷拿开凤鸟玉刻,图案并未像之前那样消失,依旧保持醒目状态。
许老太爷手紧了紧,既高兴又紧张,谁知道祖先究竟留下了什么,万一对人有害呢?
沉吟良久,许老太爷果断道:“靖炎,站到石壁前,眉心对准图案。”
许靖炎早有所料,只是没有老太爷发话,不好轻举妄动,一得到许可,他半分没有迟疑,立即依言上前。
只是两人谁也没想到,动静居然这么大,就在许靖炎额头碰触图案刹那,光芒大作,将石门前两人一起笼罩住,随后光华迅疾隐没,下层入口重新归于沉寂,石壁前空空荡荡,哪还有两人影子?
再出现时,两人已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猛然经历这么大变故,许老太爷神色间难掩错愕,一时间怔住。等他回过神,视线一扫,就被前方悬浮于空,没有任何支撑,却不断燃烧变化出形态各异火鸟的火焰惊得差点没叫出声。
许靖炎也没比许老太爷好上多少,甚至影响更深。透过火焰,他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化作一只赤凤,大半身已被不知名力量侵蚀,身躯晦暗难辨,随时都可能消散。
许靖炎看得正入神,赤凤忽然睁开双眼,朝他看来。一人一鸟目光相接刹那,痛苦绝望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当许靖炎快承受不住,心神即将失守时,赤凤身上火焰猛然高涨,将施加在它身上痛苦驱逐开,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畅快感。
许靖炎没注意的是,灰暗色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终凝成一点,颜色深到能将人吞噬殆尽,他下意识避开,连看一眼都不敢。
许靖炎刚松一口气,倏地,脑袋犹如针扎,让他痛不欲生,同时身体被高温灼得浑身发烫,感觉比架在火上烤还难受百倍千倍。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打击,饶是他意志坚定,也没法长时间承受这般痛苦,双腿一软,直挺挺摔在地上。
“靖炎!”见状,许老太爷大惊,哪里还管什么劳什子火焰不火焰,当即以最快速度跑到许靖炎身边,完全不顾他那上了年纪的身躯是否吃得消。
同一时刻,莫家。
自从许大太太派人过来接手一干俗务,莫君然便成了最无所事事那个。偏今天是大年三十,他就是想给自己找件事做,也没机会,只好就这么闲着。
正无聊间,莫君然精神海猛地一震,随后颤动不息,偶尔还来一击猛的。就这还不算完,纹印也来凑热闹,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胸口开始发热,越来越烫,都快要灼伤内腑。
不好,许靖炎有危险!
莫君然匆匆在自己身周下了道让人忽略他的精神暗示,拔腿就朝许靖炎印记所在方向跑去。
跑着跑着,莫君然本就神色不善的脸上,更加黑沉一片。
这个地方他并未来过,但他知道,这是许氏一族祖地所在,跟禁地也差不多,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别说村民,就连许氏一族族人都不行。
许靖炎怎么会在自家祖地出事?
祠堂建在地面上,对于莫君然来说,那高达近丈的院墙跟摆设无异,他轻而易举就避人耳目进入其内。
这之后就非常不顺利,莫君然并未在许家祠堂找到许靖炎,循着印记追踪过去,也只确定许靖炎就在祠堂下方某处,但他找来找去,始终都找不到进入地下入口。
以莫君然能力,他大可以不管不顾,随便选处地方破开地面,直觉却告诉他,这压根不可行。
许靖炎所处空间似乎并非莫君然所能到达的现实地点所在,他就算掘地三尺,只怕也是徒劳。
就这么一耽搁,本就因距离缩短,印记反馈更强,莫君然精神海颤动得更加厉害,糟糕的是,随着时间延长,印记预警越发强烈,连带着莫君然心神都开始不稳。
不能再这么下去,莫君然神情前所未有凝重。
守护之所以叫守护,自有其道理,它具备伤害转移和瞬移功能,还能将被守护之人拉到给予守护的人身旁,反之亦然。
不过,凡事有利就有弊,不管哪一种,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至少,在莫君然目前海级能力之下,需要调养好一阵才能缓过劲,眼下他却顾不得。
结果,莫君然尝试将许靖炎拉到身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急得额头冷汗直冒,现在就只剩把自己送过去,要连这都不成功,那他真没办法。至于伤害转移,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到最后,他不会动用。
许家祖先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让许靖炎在祖地遇险?
万幸,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莫君然屏气凝神,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精神海内,眨眼间,他人就凭空消失,随后怎么消失就怎么出现在许靖炎面前。
面前突然多出个人,就算许老太爷沉浸在懊悔之中,不该这么贸贸然就决定凭着感觉走,相信老祖宗不会祸害自己后人,也被骇得不轻。
等他看清来人是谁后,眼中惊骇更甚:“君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莫君然并未搭理,伸手从许老太爷怀中接过许靖炎,就这么一个动作,精神海躁动竟然瞬间平息少许。
莫君然眼睛一亮,稍一思量,他将体内龙之守护血脉觉醒后特有的温和力量源源不断送入许靖炎体内。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许靖炎不再满面狰狞,即便昏迷都一脸痛苦。
良久,许靖炎悠悠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莫君然煞白着脸,心中还未来得及浮起劫后余生的庆幸,便被一阵心疼取代。
“君然……”许靖炎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结果什么都还没说,便再次重蹈前两次覆辙,环境骤然间变换,只不过这次陪伴他的不再是许老太爷,而是换成莫君然。
看着身侧一空,只剩一簇火焰相伴,许老太爷不禁悲从中来,还没等他伤心一会,变故再生,他被送离此地,直接出现在下层入口。
许老太爷眼中闪过希望光芒,等待他的却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许老太爷失魂落魄离开祖地,等他踏出祠堂大门,他已经调整好情绪。
之前心神大恸,思维不清,等缓过劲,许老太爷理智刹那回归。祖地真要牺牲许靖炎,哪用如此大费周章把他这个知情人再平安送回?既然他此刻还能站在这,想必靖炎也可以……
目前他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不让许靖炎失踪的消息被人察觉。
许老太爷整理好形容,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等候在祠堂门外接他的仲年走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许老太爷这边忧心忡忡,面上还得强装镇定,不能透露分毫,莫君然那一头却又是另一副场面。
若说蓦然移至许靖炎身边,莫君然被火焰照射得浑身不适,加上他本就因动用守护之力瞬移导致精神不济,伤上加伤之下,身体更加难受。那么换了一个场景,被水温柔包裹,莫君然就像是回到家一样舒服。
可惜,事事难两全。
莫君然和许靖炎两人就完美印证了一点,一个觉得难受,另一个就正好相反。之前是莫君然,现在轮到许靖炎。
察觉到问题所在,莫君然用守护之力温柔包裹住许靖炎,将他同无处不在的水隔开,不给双方丝毫接触机会。
直觉告诉他,这些水并非寻常海水淡水,而是跟方才他余光扫到的火焰一样,蕴含特殊力量。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尽管这些水给莫君然的印象非常好,在他眼中是那么温柔无害,但他却不能当真就这么认为。他吸取之前许靖炎教训,严阵以待,结果完全就是虚惊一场。
一炷香过去,水还是那些水,除了许靖炎依然不能碰之外,再没别的异状。
不能坐以待毙,又等了一会,莫君然开始带着许靖炎在这片特殊水域中四处探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乎将这片特殊水域游遍,莫君然终于发现异常点。
那是水域中央上部,随着他的靠近,一圈波纹荡开,紧接着就是急剧收缩。不过眨眼间,水域消失,只剩下上部一团形态变化万千,却万变不离其宗,无一不跟龙有关的水团。
“小心,我就是跟火焰化成的赤凤视线相对才遭受那般痛苦。”许靖炎语速急促提醒。
“嗯,我会注意。”来到这里后,莫君然得到特殊水滋养,脸色没那么难看,却也没能把之前受到的伤害弥补回来。这种情况下,即便许靖炎不出言告诫,他也不会冒冒失失就上。
不过听到许靖炎关心的话语,莫君然心里还是感到一阵熨帖,这无关身体,纯粹来自精神上的感受。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避开就能避开,该来的终究会来,哪怕莫君然暂时抛开那团水球,不跟其有任何视线上碰触机会,再次展开对这片水域搜索,最终依然免不了被由水化成的蓝龙拉入跟许靖炎先前一样处境。
不同的是,蓝龙带给莫君然最多的不是痛苦绝望,而是无数守护之力聚合在一起对逃出生天的期望。
负面感情让人难受,正面感情一旦过量,造成的后果也不遑多让,甚至更甚。
莫君然眼下就是如此,脑海中被一股足以撼天动地的渴望所占据,几乎将他神智冲毁。
亏得莫君然血脉之力已经觉醒,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异常强悍,至少比刚刚遭遇这一幕的许靖炎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一旁许靖炎依样画葫芦,紧紧抱着莫君然,以达到身体最大面积接触,并灵机一动,扯开他身上衣衫,额头抵着他胸口,纹印直接相碰……
那一刹那,说是彗星撞地球也不为过,莫君然即便心神被无尽期望笼罩,思维迟钝到极点,也感觉精神一震。
有了这个契机,莫君然很快抓住机会,没多久,他便从蓝龙强加给他的情绪中剥离出一丝,随后以点带面,最终得以彻底摆脱,只留下一段蓝龙传给他的信息。
莫君然眼帘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样?”许靖炎语带焦急。
莫君然没有立即回答,稍用力挣开许靖炎怀抱,活动一下身体,发现除了使用守护之力瞬移留下的后遗症外,没别的症状,这才紧紧回拥住许靖炎:“我很好。”
“真的?”许靖炎不信。到现在,莫君然面上都没多少血色,这可是连最初对方昏迷不醒,被他救回家时都不曾有过。
莫君然本不想说,见许靖炎一脸狐疑,只得轻描淡写道:“真没事,这是使用能力过度的表现,休息一阵就好了。”
许靖炎眼神一暗,仿佛整个人都失去光彩。
“真没什么,你不要多想。”莫君然也没更好劝慰之词,谁让他挑的对象是如此通透灵慧,只得干巴巴道。
许靖炎感受到莫君然情绪被他带动,努力振作精神,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方才他已经连累莫君然,这个时候不能再添乱。片刻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君然,我们怎么出去?”
“这个……”莫君然欲言又止,面色极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