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自月洞门上纵身跳下,眉眼冷绝,一身鲜血,正是先前带人在前院厮杀的流芳。
流芳满眼杀气,无视众人目光,径直走到朱宏文面前,将他胸口长剑一抽而出。霎时鲜血喷溅,飞满视野,朱宏文满脸错愕,瞪直眼睛倒向地面。
萱娘痛声大叫:“文郎——”
喊完这声,她竟连水含烟也不顾了,发狂一样冲至朱宏文身边,将他拉入怀里细细去看。
朱宏文五官扭曲,竭力张口,萱娘手慌脚乱地自怀里取来丹药要给他服下,然丹药还未入口,猛见他脑袋一歪,整个人软如烂泥,瘫倒下去。
萱娘浑身发抖,手上丹药猝然掉落在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恶鬼似的盯向流芳:“你、你竟敢——”
流芳重重突围至此,身经几战,早已是心如铁石,对上萱娘发狠的眼神,愤怒之余,心中大快:“这就是你勾结贼子,犯上作乱的下场!”
萱娘面白如纸,森寒的眼瞳深处却缓缓蔓延开一抹既痛且恨的笑意,她抱紧朱宏文,突然仰头在夜色里纵声长笑起来,流芳听着她肆无忌惮的狂笑,脸色渐渐阴下。
“你以为……杀了文郎,你们就算赢了吗?”萱娘狰狞道。
流芳猛然想到水含烟体内的噬心蛊,神色骤变,举剑直指她面门:“把噬心蛊从宫主身体里取出来,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萱娘扬唇止笑,阴毒的目光从庭中众人身上一一扫视过去,“一群自身难保的泥菩萨,也有脸来饶我不死?”
狂笑声又响彻长夜,萱娘放话道:“没了文郎,你们早晚会成为山上那群人的剑下鬼、刀下魂!什么饶我不死?!你要真有心同我长伴,那不如——也随我同文郎殉葬去吧!”话声坠地,她猛然扑向流芳手上的剑,流芳大惊,回肘撤剑,熟料萱娘却在她撤剑之后,突出阴招,反手攫住了她的咽喉。
“你们所有人……都得给文郎殉葬!”萱娘放声说罢,重念蛊咒的同时,“咔嚓”一声,竟就此掐断了流芳的脖子。
本已杀掉两名宫女的玄凤眼见这幕,心胆俱裂,转眼又看莫三刀、白彦二人复被水含烟困住,心下一狠,踢开近身攻来的一个宫女,抹掉脸上鲜血,疯也似的向萱娘杀去。
萱娘回头,眼底杀意大盛:“不自量力!”
掌风、剑风、刀风……在残败的庭院中央横冲直撞,四下飞砂阵阵,乱石冲天,层层叠叠的碎瓦、残砖被裹挟于火团一般的巨流之中,上下飞荡,在众人身上割开大大小小的伤口。
花梦拼尽全力,重新捡起地上的佩剑,与环佩一并杀掉了先前已被玄凤重伤的另两名宫女,最后一招使毕之后,两人彻底精疲力竭,相继昏倒在地。
玄凤所携暗器全数耗尽,挥出去的拳头亦被萱娘打成了淋漓的血肉。
白彦胸口中招,飞身撞倒在月洞门旁的一面白墙下,霎时白墙坍塌,他亦再支撑不住,坍倒在废墟里。
眼前阵阵发黑,耳畔轰轰激鸣,白彦咬紧牙根将头从残砖里抬起,隔着纷飞乱发望向前方。
莫三刀的赤夜刀已经在手上发抖,他身上被纱布缠裹的那些伤口也已经被血染透,水含烟的身上亦有伤……她的脸上溅有滚烫的血,她的双臂、肩头乃至腿上有伤口在破裂,她的眉头紧蹙,她的痛苦是那么的明显。
可是她不喊、不闹,她什么也不说,她是厮杀、进攻、听命、服从……
她是一个多么乖巧的木偶。
尖锐、粗粝的砂砾被紧硌在掌心里,一颗颗的,像钢刀扎在人心。白彦从废墟中爬将起来,又在冷风中倾倒下去,他吐血不止,却依然不肯闭上不堪重负的眼皮。
“烟儿……”
满庭花叶在杀气中激荡,一片片从彼此之间仓皇飞过,水含烟反身一掌将莫三刀连人带刀打退在地,随后高举右掌,凝聚满庭煞气,全力向他拍去。
白彦闭紧双眼:“烟儿!”
烟儿——
直贯天地的一声疾呼,有如受困的猛兽在樊笼里痛声嘶吼。
水含烟的手掌凝滞在飞叶震荡的半空之中。
“你刚刚叫我什么?”
和风轻起,将岸边垂柳吹得簌簌轻响,她追上前去,抓住那人胳膊,望向他被暮色笼罩的脸庞。
他转开头,不看她,却一字一顿,声音严肃也宠溺:“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