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心念起伏,环抱双臂向旁边走去:“这么说来,她重新登上的那艘船,就是朱宏文了。”
莫三刀跟在她身后:“朱宏文入山后是被她所擒,如果在临刑前向她许以重金高位,难保她不会倒戈。控制水含烟只是第一步,借杀我师娘挑起内乱,耗损宫中元气,是二步。待这两步完成,她便可轻而易举地解决水含烟及其余宫女,助朱宏文登上盟主之位。她功高如此,朱宏文将来必也不会亏待她,两人各取所需,自然一拍即合。”
杏叶飞入风中,擦睫而过,莫三刀郁郁轻叹:“这朱宏文实在来得太是时候,若他稍晚一些,萱娘的这份大礼,估计就是送给张靖山或了缘的了。”
花梦淡淡道:“那倒也未必,朱宏文这个人野心勃勃,虽是偏居一隅,却早对盟主之位虎视眈眈。这些年来,他率领红叶堂南征北伐,收拾了江北不少旁门左道,实力威望,一年强过一年,这回又仗着离南疆近,头一个杀入了不归山,这样的一个人,对萱娘来说,的确是一艘比水含烟更可靠的船。更何况……”
说及此处,她突然转过身,不防莫三刀紧跟在后,险些撞上他的胸膛。
莫三刀垂下眼皮,望着咫尺间那双卷卷的、长长的眼睫毛:“更何况什么?”
花梦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更何况,朱宏文还是江北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像萱娘这种年纪的妇人,最吃他那副长相了。”
莫三刀一挑眉。
上回在蓬莱城的英雄堂内,他一心在扰乱会堂上,并没有留意这朱宏文的相貌,眼下听花梦赞他“美男”,忍不住探究:“有多美?”
花梦狐疑地瞟他一眼:“怎么,你要跟他比美吗?”
莫三刀笑,夜光里,轩眉朗目,红唇皓齿。
“还用比吗?”
花梦见这一副自负的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可惜那萱娘看不上你。”花梦重又转身,脚踩在厚厚层层的树叶上。
莫三刀继续跟过来:“这是大幸。”
花梦莞尔,切回先前的话题:“这个消息不像是编造出来的,流芳既然是水含烟的心腹,想来不会那么容易向萱娘倒戈,而且先前在摘星台,萱娘对她颇有防备,两人之间,应该并不亲密。她如今前来投诚,实是好事一桩,这样的一颗好棋,你准备如何用?”
莫三刀如实将吩咐与流芳的事告知给她,花梦听完,在一棵大树旁停下。
打蛇打七寸,想要制服萱娘,必先制服朱宏文。
便如萱娘借水含烟控制合欢宫。
花梦促狭地盯住莫三刀的眼睛:“这招以牙还牙,是跟我爹学的吧?”
莫三刀听她提起花云鹤,微一蹙眉:“就算我东施效颦吧。”
花梦轻笑,想到父亲,又不禁想到两人间的鸿沟。之前鬼婆婆临终时留下遗言,让莫三刀回去与阮晴薇解除婚约,可却并未提及报仇一事,莫三刀究竟会不会继续践行对何元山的承诺,她心中完全没底。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花梦开口,低而轻的声音里藏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期盼。
莫三刀望着她的脸,眸色渐渐变沉,慢慢道:“是,也不是。”
花梦仰头看他:“嗯?”
莫三刀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终于又从里面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柔情,他喉头一滚,突然上前一步,胸膛与她的下巴仅剩下一拳的距离,花梦下意识要躲,却被他握住了肩头。
花梦心尖一颤。
“我并不确定能为我师娘报仇。”莫三刀的声音陡然哑下,无情又深情地落入耳中,“我也不确定,我能带着你平安离开不归山。”
风吹影动,带着一片沙哑的树叶摩挲声。
“换句话说,我不确定我们能活着回去。”
花梦垂落眼睫,倏然间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所以呢?”
莫三刀打量她渐渐飞红的耳鬓:“所以,我想趁那些不确定来临之前,做一些确定的事情。”
花梦眼神慌乱:“你……想做什么事情?”
莫三刀双目灼灼,沉默良久,突然道:“亲你。”
花梦一震。
人还来不及反应,他猛一低头,吻随之降落,干脆、生涩、滚烫……既莽撞,又小心。
花梦被他抵在那棵大树上,头被他捧住,下巴被他高高地抬起,唇上、心上……皆是他浓烈的气息。那气息像一片温柔的、温热的海水,令她心甘情愿地沉陷进去,身不由己地投入进去,等到反应过来时,她竟然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子。
莫三刀微微松开她,睨了眼她大胆的姿势与妩媚的眸色,强压着的欲念瞬间被点燃,无所顾忌地再次深吻、索取下去。
这一个吻,自私、深刻、热烈、坚决。
像一场重逢,也像是一场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