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助见他来了,撂下书道:“还没睡?”
周弗道:“还没,来给父亲请个安,回去就要歇了。”
周助扫他一眼,见他神色还好,可大抵没人料理,确实显得有些颓唐的意思。
不说别的,他这衣裳明显不合身,居然没人管。
他想着周长的话,对周弗道:“你那个奶娘年纪大了,又惯爱欺上瞒下,我想着把她放出去,再给你换两个人。”
当年借着长宁公主的势,周弗和周行云身边的奶娘、侍婢,都有些眼高于顶的骄傲。
尤其是周弗身边的奶娘。
因他一直不肯开尊口,奶娘便大包大揽,把他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抓握在自己手里。
如今周弗不在府里,她无所事事,越发的惫懒了。
周弗心里自嘲。当初他还建议给妹妹换一批服侍的人呢,如今轮到自己了。
他毫不犹豫的道:“就依父亲,不过奶娘到底奶了我一场,从前一切,就既往不咎吧。”
周助毫不客气的道:“妇人之仁,传出去,我这大理寺卿的家里倒养了一窝内贼,好听?”
周弗咬住牙根,道:“就权当是我赠给奶娘的。”
周助讥嘲的道:“打赏是打赏的,拿她偷的东西过了明路,你还真是好良善的一个人。”
周弗气得脑仁儿疼。
他这么软善,还不是不想和他一样?
虽说要恩威并施,但过于严苛,难免处处树敌,这又是何必?
周助假装没看到周弗的不愤,不知从哪儿翻了个薄薄的小册子,丢到周弗的怀里,道:“喏,没事自己看看吧。”
周弗接住了,看封皮上三个大字:“驭人术。”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是。”
这是默认由周助安排的意思。
爷俩是有事说事,没事则无话,周弗略站了站,便道:“儿子告退。”
周助摆摆手。
周弗那些鸡毛蒜皮,狗皮倒灶的事,他不愿意说,周助还不愿意听呢。
周助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换了个四十多岁,颇有些严厉的嬷嬷。
她自称姓许,说话言行,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尺量过的,就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当她的面也绝对挑不出一点儿错处来。
她虽严厉,却不刻板,待人虽不温和,却并不暴戾,对周弗也是礼敬有加,完全当个小主子看,而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周弗只打这一照面,就知道这位许嬷嬷要比自己的奶娘强了百倍不止。
如果说奶娘是个奴,这位许嬷嬷就要算得上“士”了,不是一个层面的。
周助还给周弗拨了原先他身边的四个女婢,都在二十岁上下,温柔可亲,细致认真,很快将他房里的细务整理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奶娘被人反剪双手,跪在周弗跟前求道:“哥儿,奶娘纵然有错,可我待哥儿是一片赤诚。这么多年,公主殿下未曾尽到身为母亲的责任和义务,可一直都是奶娘将哥儿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待啊。”
许嬷嬷立在一旁,轻声道:“掌嘴,大公子岂能与你的贱子相提并论?能做大公子的奶娘,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你自家不知珍惜,贪墨良多,还想挟功以报?”
奶娘不由分说,先挨了一顿嘴巴,这回说不得话,就只能眼巴巴的瞅着周弗了。
周弗对长宁公主还有几分不忍之心,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不论她犯下多大的罪孽,他都盼着长宁公主有改悔那一日。
奶娘就不必了,于他来说,这就是个奴婢。
他道:“奶娘的恩情,我记得的,但奶娘犯的错,我也不能包庇,就算奶娘出去了,以后若有什么事,也只管来找我。
两个奶哥儿年纪和我差不多,过两天我让人把他们接到府里来,先学学规矩,若还可用,便做我身旁的小厮吧。”
这也算是给她一棒子,又给她一个甜枣。
奶娘虽贪,所为还是她那好赌成性,不成器的丈夫,以及前程未卜的两个儿子。
既然他俩的前程有了,她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当下给周弗磕了三个头,哭哭啼啼的去了。
周弗处理了一应琐事,他也该返回书院了。
说也巧,在城门和阮家兄妹的车碰到一起。
周弗主动向阮泓示意。
阮泓也言笑宴宴的回礼。
两人隔着马车说话不便,周弗便邀阮泓一处坐。
阮泓也就顺水推舟,下了车,上了周弗的马车。
阮晴小脸绷得极紧,伸开腿,毫不顾忌形象的歪在车里,轻哼了一声。
泓表哥走了再好不过,她一个人坐车还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