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微微有些吃惊,却不大信。
周弗为什么要离开周家?
就算他看不过周助的行事作风,但以他如此幼弱的年纪,离开周家庇护,他以何生活?
还有,这些日子周弗未曾主动打扰过她,此时却让周行云前来做“说客”,是想施苦肉计,好让自己主动去俯就吗?
阮晴垂眸遮住眼里疑虑,问周行云:“是你哥哥让你同我说的?”
周行云一脸委屈的道:“不是,是我舍不得哥哥,却又无人可诉……”
那也跟自己诉不着。
周行云问阮晴:“阮姐姐怎么没再来周家呢?上次匆匆一别,也有近两个月了,我平时也没什么玩伴,倒是怪想阮姐姐的。”
阮晴瞅着周行云。她有些恶毒的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清楚两家恩怨,是不是清楚她母亲的遭遇,是不是了解她父亲的为人。
如果都清楚,那她也太会装模作样了。
要是不清楚,那她还真是天真,这天真,是父兄娇养、庇护下的幸福。
仇人之女,凭什么自己要看着她如此幸福呢?
周行云怔怔的闭住嘴,问:“阮姐姐?”
她的神情为什么这么可怕?
阮晴闭住嘴,问:“怎么?”
“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没……有……”阮晴答得艰难。
她脑子里有俩小人,一个说,这是仇人之女,撕破她的天真,让她看清人性的丑陋,父母的恶毒,也让她尝尝分骨离析之痛,这才是报仇。
可另一个说,算了,罪不及无辜。
长宁公主才是始作俑者,她已经受到了惩罚,暂时不能解脱,周行云还这么小,何必把她扯进这无边地狱来?
这世上痛苦的人多了,不少周行云一个。
周行云哦了一声,又欢快起来:“哥哥说要远行去书院读书。他在呢,也不大照顾得了我,可他走了,爹又不着家,偌大周府好像就我一个人,想想都觉得阴森森的。
我娘呢,最近身体不好,我一次都没见着。哥哥又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什么让我听话,让我别指望别人,还说什么让我做个好人……”
阮晴实在不想听下去。
她又羡慕又嫉妒。
周行云有什么好?就因为会投胎?
所以父疼母爱,还有个宠她护她的兄长?
那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父母离世,似乎注定了她就是造物主降下的耻辱产物。
命各不同就罢了,凭什么要自己眼睁睁的听她在这儿炫耀?
阮晴知道自己陷入了魔障。
她和她最不耻的人一样欺软怕硬,这很可怕。
长此以往,很难说她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
若真有这一天,那她和她最鄙薄的周助、长宁公主之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双手交握,掐着自己手心,双肩在细细的颤抖。
她很痛苦自己的心软,又痛恨自己的残暴,一时陷入两难,无法自拔。
一双温暖干燥的小手握住阮晴的手,阮霏从她身后温声道:“四妹妹,娘找你呢。”
阮晴仿佛才从恶梦里醒过来,她浑身是汗。
阮霏朝着周行云浅笑:“郡主请自便,我带四妹妹去找我娘了。”
“呃,好。阮姐姐,几时我请你们过府做花笺。”
离开周行云,阮晴脱力一般的往下缩。
阮霏紧紧的扶着她,小声道:“四妹妹,你哪儿不舒服?”
阮晴哪儿都不舒服,头部像是有什么钝器,不停的往里勒,血液却不停的往上拱,让她清晰的感受着这种胶着所带来的刺痛。
她骂自己没出息。
还说要好好活呢,结果就见了个周行云,便这么不堪打击。
靠着廊柱,阮晴朝阮霏无力的笑笑:“二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没事,舅母找我?”
阮霏看出她不舒服,安慰她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回去再说罢。”
…………………………
阮大奶奶从王家听说了个好消息:华清书院招人呢。
谁都知道华清书院好,那可是开朝文成侯致仕之后开设的书院,门槛高得,寻常人难以企及。
究竟有多高,个中细节不清楚,但这么多年,所招的人数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