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助朗然大笑,怜悯的望着阮晴,道:“有仇又如何?我与你母亲的恩恩怨怨,已经尘归尘土,土归土。当然,你若是一意要报复,这机会岂不正好?”
阮晴不能说她不想报仇,可摧残害死母亲的是他周助,和周弗有什么关系?
罪还不及无辜呢。
更何况,她根本撼动不了周助分毫。
周助自以为好心的道:“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人生短暂,活着不易,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罢。”
他大笑而去,端的是放纵不羁,广袖飘摇,颇有魏晋之风。
如果他不是仇人,阮晴不免还要赞叹几句。
是以她十分愤懑,却又无可耐何。
周弗站在亭外与阮晴对望,两人俱是通红的眼圈。
阮晴很想对他怒目而视,施之以恶言,用嚣张和愤慨的态度让他滚。
可从他瞳孔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合在一起,不过是一对孤苦无依、可怜又可悲的娃儿。
阮晴上前。
周弗沉默的抬手。
阮晴欲躲,终究没动。
周弗轻柔的用他的帕子,替她拭了拭眼泪。
他手臂下滑,握住阮晴的小手,不容她躲避,他开口道:“我不求你和从前一样待我,只求你……别把我拒之于千里。”
阮晴眼泪滚落下来,她微扭头道:“别痴人说梦了,你和我,怎么可能再继续交往下去。”
仇人之子……呵。
周弗有些急切的道:“可以的。你不必担心阮家老太太会如何……我已经同父亲说好,但凡有关你,有关阮家,都由我一个人解决,他不会再插手。”
阮晴苦笑,瞥了周弗一眼。
他与其向她百般示好,真不如就此放手。
她有什么可值得他记挂并惦念的?
不过阮晴也知道周弗正在劲头上,虽九死犹不悔,何必无谓苦劝?
她只道:“我回去了。”
周弗也没非得让她现在就表态,顺从的道:“我送你出去。”
阮晴来时,像饱含斗志的大公鸡,回去时像拔了毛,烫了水的白斩鸡,垂头耷脑,意兴阑珊。
孙妈妈不敢多问,只张罗着给她倒了盅热茶。
阮晴捧着茶并不喝,只当暖手了。
孙妈妈的担忧都写在脸上,阮晴回过神,对她道:“回去后,我会亲自跟曾外祖母说。曾外祖母到底上了年纪,陈年旧事,就别让曾外祖母再伤心痛苦了吧。”
这倒也是,不过孙妈妈担心阮晴:“四姑娘,那位周大公子……咳,不是妈妈多嘴,这周家门庭甚高,咱们若太过亲近,容易有攀附之嫌。”
阮晴心里腹诽,他家门第高什么?
周助胆大狂妄,连公主都可以肆意摆布,早晚会惹来杀身之祸。
当然,也不排除他会致长宁公主死地于无形,但终究是个祸患。
就算不被牵连,也难保日后不被他清算灭口。谁会傻了跟他家亲近?
可周弗……算了。
阮晴苦笑了笑,搁了茶盅道:“我心里有数。”
阮晴用一种老老实实的态度,跟阮老太太说了此次祭奠之行。
“周大人把母亲的遗骨从大兴凌家迁到了西山郊外。”
阮老太太惊讶的张大嘴。
阮晴又道:“我亲自去看过,虽说简朴了些,但也还好。不都说‘德弥厚者葬欲薄,知愈深葬愈微’吗?太过奢华,招人注目,反倒会让母亲于地下也难得安宁。”
难为她小小年纪,竟懂这样的道理,阮老太太潸然泪下。
阮晴挨着阮老太太,安慰她:“母亲的旧事,我已稍加知悉,天命如此,非人力能及,曾外祖母若惦记阮晴,就请珍重贵体。”
总之就这么个情况。
顾家人都死了,顾梅也没了,活着的人哪怕心里揣着仇恨,明面上还得活下去不是?
她也哭起来:“要是没有了曾外祖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阮老太太紧紧的抱住她,又气又骂:“胡说什么?我虽能护你一时,又岂能护你一世?你小小年纪,怎么发此悲声?即使曾外祖母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
这祖孙俩一哭,阮老太太心神尽失,也就没精力计较阮晴是如何知道顾梅旧事的了。
阮晴替她拭泪,道:“我会的,还要好好孝敬曾外祖母呢。”
阮老太太狠狠的一抹泪,道:“这话正是,我务必要把你好好抚养长大。”
什么周家,去他的吧,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阮晴哄好了阮老太太,又一头扎进了和阮大奶奶认字的事情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