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次赶过来对周助道:“大人,挖出来了。”
“嗯。”周助比自己想像的急。
山野里崎岖不平,他这一转身,脚下一个踉跄。
周次刚要上前扶,周助自己已经迫不及待的往前走去。
人群让出一条通道来。
周助仿佛是奔向黄泉,很快就到了终点。
那口硕大的棺材横亘在他眼前,外头是生,里头是死。
周助默默的站在那儿,呆了好半晌。
棺材不是特别名贵的木头,空气里能闻见新漆的油漆味儿。
可见凌家大概没料到会办丧事,所以棺材并不是从前早就备下的。
周助半天才吩咐道:“打开。”
没人敢说不,四角各站了一人,把硝钉起出来,合力把棺材盖一推,露出一具新鲜的女尸来。
看容貌不过二十一、二岁,闭眼安祥,眉目如画,因新丧并未腐烂,竟宛如生前,可不就是阮梅——也是从前的顾梅。
周助走近,朝棺中的女尸伸手。
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他伸手,顾梅一定会欢欣雀跃的扑上来。
可现在,她无动于衷的一动不动,把从前的爱和恨,都随身埋葬了。
周次一见不好,忙把人都撵远了,自己也远远的站着。
周弗呆呆的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
手底下,是顾梅。
他并没做多出格的事。
脸上的表情也并无多少伤感,只是探进棺材里,抓了一把顾梅的头发。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生了白发,可见生前她心情有多压抑。
他默默的松了手,耳边少女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边:“周哥哥,你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他为什么要管她?
没让她去死,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不不不,他怎么会让她轻易去死?
人生最苦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他就是要把她送进教坊司,让她一个从没尝过人生疾苦的官家小姐去当千人骑,万人踏的婊、子,让她知道什么是人间炼狱。
“周哥哥,你为什么这么恨我爹,恨我?”
为什么?呵呵。
凭什么他从周家死尸堆里爬出来,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她却万千宠爱,锦衣玉食?
凭什么他认贼作父,忍辱偷生,她却活得姿意盎然,无忧无虑?
她讶异为什么他把顾家上下一百零二口尽皆屠尽,一个不留,岂不知当年他周家上下二百三十六口就是她爹给杀光的。
顾家留他一命,尽管不是顾家自己愿意的,那么他也留顾梅一命,他就是故意的。
“周哥哥,你要恨,你就恨我一个人吧,如果我死了能解你心头之恨,那我这就去死。”
现在,她终于死了。
周助忍不住想笑,可却满脸的狰狞,他想大吼:“我没让你死,你凭什么敢死?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死是多容易的事?
他还没看够她在泥泞里爬的狼狈呢,她怎么就敢撒手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