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晚晚怀孕五个月, 正逢农历春节,已经有了明显的孕相。
她在淮凌镇的时候, 由于知道万事只有自己, 不肯示弱, 除了偶尔恶心,觉得腿浮肿之外, 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但回到槟城后, 在陆长安和阿姨精心照料下,身体也越发娇贵起来, 什么都吃不得, 吃什么都吐。
这一日, 付晚晚百无聊赖地倒在阳台上的软垫上,摸着肚子, 颇为无奈地叨咕:“我说孩子啊, 你是不是和你爸八字不合要不咱们回淮凌吧,正好黄卫明昨天来的信还说想我了。”
付晚晚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以前她害怕那里医疗落后,现在才知道, 医疗再怎么发达,对于孕妇的生理反应, 那都无济于事。
这话正好被刚回来的陆长安听到, 陆长安走到宽阔的阳台内,因为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并不敢近到付晚晚跟前, 只是在离她还有两步的距离说道:“可别听你妈的话。”
“哦,不听我的,听你的”付晚晚有点不高兴。
陆长安赔笑道:“不不不,听你的,听你的。——只是这句不能听,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付晚晚,因为此次回来颇为示弱,也不好意思再提走,只哼哼两声,说:“那听我的,你就让我电影过审不好吗大过年的,蒋牧之的腿都快跑断啦。”
陆长安委屈,说:“我也想要过审啊,林萱儿不是帮忙跑这件事吗”
付晚晚手里拿着一颗葡萄,拿眼睛上下打量陆长安,似是在思索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陆长安现在的身体已经被屋内的热气熏暖了,遂走到付晚晚旁边,从旁边的果盘里抓一个葡萄,摸着并不是很凉,伸手放到付晚晚嘴边。
付晚晚摇头。
陆长安知道,她吃了会吐,是以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并没有真吃下去。陆长安把手收回,将葡萄放进自己嘴里。
付晚晚说:“我就信你一次吧。”
《红白之间》剪辑完成,却被审片小组打了回来——这其实也在预料之中,只是付晚晚没想到,凭借陆长安在娱乐圈的地位,盛世长安的投资竟然也有过不了审的那一天。
想到这儿,付晚晚伸了个懒腰,又把自己缩回去,侧过身,对陆长安说道:“想不到陆叔叔也不是无所不能呀。”
陆长安刚吃一颗葡萄,此时正在咽下,听到这话,差点没呛住。
她这话,是在怪我没能力嫌弃我
陆长安竟然生出了一种恐惧,他仔细看付晚晚的眉眼,却找不出一丝轻视和怨怼。
她只是在陈述而已。
是了,付晚晚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想人间竟有陆长安摆不平之事,有感而发,并非讽刺。
只是实话,往往伤人。
但陆长安偏就爱听付晚晚说实话,付晚晚若是骗他,他才受不了。
陆长安俯下身,在付晚晚嘴唇上落下一吻,和她唇齿撕磨,像一个安慰。
陆长安刚吃了葡萄,口唇中有葡萄的清香。
付晚晚一开始本想推开他,但想到自己不能吃葡萄,如此借点“味道”,也未为不可。
陆长安似乎和付晚晚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把这一吻加深,很深很深。
吻完了,陆长安的唇还在付晚晚颊边游走,付晚晚忽然说:“蒋牧之说,审片子的领导本来已经给过了,结果第二天又反悔。”
陆长安缓缓抬头,问:“你觉得,有人背后使手段”
付晚晚摇摇头:“我怎么知道,是是觉得奇怪。再说,就算有人要是手段,也犯不着搞我和蒋牧之这种小人物。”
陆长安笑道:“谁说你是小人物,你是我陆长安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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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子审核一直不过,再加上身体不适,付晚晚这个年过的,是相当的郁闷。
过年了,保姆回家去了,陆长安把做好的菜肴一道道端上餐桌,然后叫付晚晚来吃饭。
付晚晚本来窝在沙发上看春晚,也不管陆长安在忙活什么。
现下陆长安叫她去吃饭,她心里老大不乐意:我只能吃稀粥,连闻到菜的味道都会恶心,你还叫我去吃饭,定是没安好心。我能吃什么,还不是干看着你吃
付晚晚把身体一横,就是不动弹。
并且很委屈。
她什么都不能吃,所以陆长安的什么都能吃,在她这里,就是不可饶恕的,是犯了极大错误的,是必须要改正的。
付晚晚委委屈屈地想,我才不吃饭。
“晚晚,你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陆长安脸色温和,循循善诱地对付晚晚说。
但付晚晚今天偏就不配合:“哦,原来吃饭,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把孩子放你肚子里,你去大吃大喝好了。”
陆长安已经严格按照孕妇食谱,加上付晚晚平日里喜欢的菜色,做的菜全是为付晚晚做的。
而付晚晚却一副不合作的样子,不但不合作,还强词夺理,说出她那套歪理邪说来。
陆长安知道孕妇情绪忽高忽低——就算付晚晚不是孕妇,以她的性情,也说得出这些话来。
当下蹲在付晚晚身边,柔声说道:“我倒是想啊。等以后晚晚去搞科研,发明出男性生子的秘方,我再生好不好”
付晚晚想到陆长安大腹便便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而当科学家,也曾经是她的梦想。
只是这梦想已经随着她学生时代的结束,逝去了。
付晚晚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笑道:“还是不要了,我才不要伺候你。那得多难伺候啊。”
陆长安伸手刮了刮付晚晚鼻子,笑道:“你也知道难伺候啊,我的小祖宗。”
付晚晚之前那点委屈消散了,可她还是不愿意吃饭——这不是她作和闹,她是真不想吃,一闻到菜的味道她就想吐。
付晚晚说:“陆叔叔,你去吃年夜饭,给我熬点白粥好不好”
陆长安听她说得可怜,一颗心都揉到了一起,哪有不听话的道理,当即转身去厨房,为付晚晚熬了白粥。
而付晚晚喝白粥,陆长安心里更加心疼,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孩子生下来,一定都给她补回来。
此时,为表明自己和付晚晚荣辱与共,同甘共苦,也抛弃的美味的食物,和付晚晚一同喝白粥,当做年夜饭。
付晚晚果真被这“同甘共苦”感动,就差落泪了。——人在饿而不能,或不得吃美食的时候,往往格外容易建立起感情。
陆长安看着几乎不曾出现在付晚晚脸上现出的表情,想,若是这样能换来她这么看着我,我就是喝一辈子白粥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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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年夜饭之后,陆长安发现了一套哄付晚晚开心的办法。
那就是,和付晚晚吃一样的饭,付晚晚不能吃的,他也坚决不吃,连做都不做了。
这一套方法深得付晚晚之心,在饥饿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同甘共苦,这是多么大的友谊。
付晚晚表示非常满意。
陆长安只是牺牲了一下口腹之欲,没想到竟意外得到付晚晚的青睐,简直超过了他的预期。
而在这之后,陆长安也逐渐发现了和付晚晚相处的方法,其实特别简单,颇有点像和小孩相处,注意所谓的尊重和公平。
只要坐到了这两点,那么再表现出为了付晚晚牺牲的模样,付晚晚就不会反感,也不会拒人千里,反而会十分之感动。
陆长安觉得这个年真没有白过,他长了一岁,重新找回了付晚晚,还收获了付晚晚腹中胎儿。
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和付晚晚的相处之道。
然而陆长安的好日子没过几天,付晚晚就挺着大肚子来回奔波。
无他,电影审核未过耳。
蒋牧之同林萱儿双线崩溃,付晚晚表示,有事大家一起扛,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她也参与到和上面派下来的审片人员的周旋之中。
这可愁坏了陆长安,他没想到付晚晚也会去掺和。
之前林萱儿向他汇报,说审核有点困难。陆长安想,困难就困难吧,片子脱得越久,付晚晚担心影片,自然不会再跑。
他给林萱儿并没下死命令,只是说让她尽力就好,好好过年。
林萱儿听出了陆长安的意思,但她更知道,片子审核不过,付晚晚一着急,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
如今陆长安好不容易和付晚晚再续前缘,还多出了宝宝,正是不能再经任何风波的时候。
是以陆长安虽然那么说,林萱儿却是一心一意要把这件事在过年期间拿下。
林萱儿想,自己这个员工真是做的很全面了,连老板的婚姻是否和谐都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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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安不让付晚晚出门,付晚晚就偷着溜出门,她擅长逃跑,技术无比娴熟。
算好时间,在陆长安回家之前再回来。阿姨和老李,前者被付晚晚重金封口,后者被付晚晚施展软磨硬泡神功,不得已投降,一周时间,竟也相安无事。
付晚晚实际并不能帮蒋牧之多大忙,她自己也知道,可忍不住心焦,总想去和他们一起讨论才好。
她斜倚在沙发上,蒋牧之这里本来没有沙发,来人都席地而坐,可最近付晚晚经常造访,蒋牧之也不好意思让付晚晚一孕妇坐在地上。
让付晚晚躺他的床上更不合适。
于是斥巨资买下了一张单人沙发,专给付晚晚坐。
付晚晚表示我心甚慰啊,蒋牧之让她脸别那么大,这是买给你孩子的,你还当是买给你的呢
付晚晚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上,既然已经享受了既得利益,她也不在意蒋牧之在嘴皮子上快活快活。毕竟这一张沙发的钱,对赤贫如蒋牧之,还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蒋牧之坐在付晚晚旁边的地上,拿着一只烟把玩,不时向上扔然后再接住——因为付晚晚在,他不得抽烟,只好这么玩,自娱自乐。
“也不知道林姐什么时候过来。”蒋牧之看着被高高抛起的烟说道。
付晚晚道:“林姐林姐林姐,你有没有数过,今天下午,你说了多少句林姐啦”
蒋牧之接住烟,愤愤道:“我那是担心林姐,那帮审片的老头子,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是怕林姐有危险,你那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付晚晚眯起眼——这动作她以前不常做,但和陆长安在一起时间久了,不免受到陆长安影响,颇为喜欢这样打量人。
“我只是说你提林姐次数太多了,你激动什么呀,还小人之心、君子之父,哼哼,你说我是小人之心,你是君子之腹——你呀,就别打林姐注意了,在林姐那儿,你就是一小孩。”
蒋牧之不乐意了:“什么我就是小孩我堂堂八尺男儿好吗”
付晚晚把他从头看到尾,说道:“七尺半,不能更多了。”
“哼。”这回改蒋牧之哼了。
“你哼什么呀我又没说错。林姐不喜欢你这样的。”
“那林姐喜欢什么样的”蒋牧之马上问道,眼神真诚无比。
付晚晚说:“陆长安那样的。”
蒋牧之接烟的时候差点把烟掐断,心道你是真狠啊,为了防止我追林姐,连这种话都说。
不过蒋牧之也知道付晚晚的脾气,她应该不是拿话堵自己,有可能她心里真这么想的。
付晚晚看蒋牧之脸上种种惊疑神色,一直在憋着,憋着,终于没憋住,笑了出来。
“你真信啊”付晚晚打趣他。
蒋牧之懵了:“付晚晚,陆太太,林姐到底喜欢谁,你给我个准话成不啊付姐姐”
“别别别。”付晚晚连忙摆手,“我可受不起你这一声姐姐——我是有家室的人了。”
付晚晚笑够了,挺了挺身子,做得比刚刚直些,说道:“我骗你的,林姐不喜欢陆长安。——她喜欢的人……”
付晚晚神色也凝重起来,说道:“她喜欢的人已经去世了。”
付晚晚本来不知道林萱儿那段往事,只是最近她和陆长安建立了同吃白粥的深厚革.命友谊,感情也不断升温,陆长安时不时地找机会,和她解释诸如徐慧馨啊,林萱儿啊之类的感情。
若是以前,付晚晚连听都不会听,但最近一段时间,在陆长安的哄骗下,竟然也听了不少。
陆长安讲这些,本来是要表明自己清白之身,可听在付晚晚耳朵里,却很为这两个女人的感情之路感动。
也许是怀孕的缘故,付晚晚觉得,她自孕后,好像比以前容易被感动多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母性
“我听陆长安说的,林萱儿本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友,两个人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一起,可是那个男的的工作好像很特殊,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去世了。”
蒋牧之听这话时,手里不再把玩那支烟,听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不过两句话,付晚晚却觉得,蒋牧之比那淮凌镇的小学生都专心。
“后来呢”
“后来,如你所见,林姐本来就是工作狂,男友死后,更是一心扑在工作上了。”
“他们,结婚了吗”
付晚晚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听陆长安那意思,他们只是订婚,还没结婚。但是在林姐老家,订婚和结婚也没差了。”
蒋牧之点头。
“你别光点头啊,蒋牧之,你可别对林姐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她都受过一次伤害了。”
蒋牧之说:“我知道。”
付晚晚还真不怎么信蒋牧之,蒋牧之的性格,和付晚晚很有几分相似的地方,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付晚晚能找蒋牧之拍电影也是这个原因,他们能互相理解。
门铃响起,蒋牧之一个激灵马上去开门,林萱儿站在门边,长卷发还是老样子披散着,双颊通红,眼神迷离。
蒋牧之赶忙把她往屋里扶,付晚晚旁边,在地上找垫子让她坐下去。
付晚晚问:“林姐,怎么了”
林萱儿看起来像是醉酒的样子,但她头脑还是清明的,听到付晚晚问她,笑道:“没怎么,晚晚,不成啦,还是没谈成!”
付晚晚以为她是因为电影没谈成难过,安慰她:“没事林姐,我们再想办法,蒋牧之给你熬醒酒汤去了,你先醒醒酒。”
林萱儿却摇头:“真的不行了,晚晚,审片组的组长——就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他告诉我,是上面下了死命令,不给过。我看陆先生出马都未必说得通。”
林萱儿直往下倒,付晚晚又挺着大肚子,伸手扶的时候动作迟缓了些,蒋牧之端着蜂蜜水从厨房走出来,说:
“熬醒酒汤太慢了,我先调了点蜂蜜水——哎呦——林姐,这是地下不是床,不能躺!”
蒋牧之赶紧把装着蜂蜜水的杯子放到地下——他家空空的,没有任何柜子茶几之类放它。
又跑到林萱儿后面,扶住了要倒下去的林萱儿。
林萱儿被扶着又坐了起来,笑道:“林姐今天可喝多了,没办法,不喝酒,老头子的嘴上了把锁,套不出来话呀。”
说着又要往地下倒,蒋牧之只好连拖带扶把林萱儿扶到了他自己的床上。让她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林萱儿也是累极醉极,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蒋牧之听着林萱儿呼吸均匀,这才踱回付晚晚面前,问:“林姐从来不醉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付晚晚,面色少见的严肃,她说:“林姐是为了套话——有人要搞我们,或者说,要搞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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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晚晚不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值得大人物亲自发话。
但陆长安的夫人陆太太,那便具有了这份能耐。
付晚晚本来想晚上回去把这件事告诉陆长安——她知道林萱儿也是会说的,只是林萱儿现在醉着,想必没办法和陆长安汇报。</p>
付晚晚回家的时候发现,陆长安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付晚晚进门,本来是打算和陆长安撒娇的——私自出门被发现了,只好撒娇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