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女儿淡然自若地说出这样的话,林盛轩不由皱起眉头,深眸沉沉,不悦道:“收什么收?我们林家缺他这点东西吗?”
倘若换作其他人,送上如此丰厚的聘礼林盛轩自然欢喜,可一想到是平梁侯府,他就气不打一出来,他与韩平远那老家伙从年轻时就不对付,现在竟要成为儿女亲家?
林月暖知道爹爹说的不过是气话,送礼的人都走了,哪有退还的道理?她知道父亲对这门亲事耿耿于怀,但她更明白圣意难违。
“阿爹且宽心,既然韩家如此大方,那女儿嫁过去决计不会受委屈。”林月暖把香儿的话拿来安慰父亲,从表面上看,旁人都觉得是他们林家攀上高枝。
但女儿越是这般乖巧懂事,林盛轩心里就越发地内疚,他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天空幽幽地说道:“那个韩知镜也活不了多久,等他一死,爹爹就去接你回来。”
林月暖满脸惊诧,紧张地回身环顾四周,还好父亲这话没被旁人听去。
父亲也是气糊涂了,才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阿爹的心意女儿明白,您别气坏了身子。”林月暖上前扯着他的衣袖,泪眼涟涟地说着。
她哪里见过儒雅的父亲发这样大的火,说到底,父亲已经失去左相之位,林家根本无力与皇权相抗,她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林盛轩望着小女儿稚嫩的脸庞,自知刚才失态又失言,轻声叹口气,甩袖而去。
下午,林月暖的院子里来了三位习武女师傅,爹爹说要教她些防身术。
是为了对付韩知镜吗?林月暖有些哭笑不得,如果韩知镜真的病入膏肓,自然对她没什么威胁,如果他尚且康健,她就算练上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而且,她还有十几天就出嫁了,临时抱佛脚恐怕没什么用。
但是为了让父亲安心,她不得不跟着两位女师父认真学习。
半天下来,林月暖觉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躺在床上完全不想动。
但她还有重要的事去办,她要去见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傍晚的小院静悄悄的,甚至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吃过晚饭,林月暖起身披上深色斗篷,挑着一盏羊角琉璃灯,悄悄去往林府后面的宁河。
穿过昏暗阴沉的小竹林,往北再走片刻,就能看见河边上有个破败的无风亭。
白石板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至河边,河岸两旁挂着十几盏暖黄色的灯笼,映在水中,犹如泛着莹亮的玉带。
今日若是运气好,便能与他见上一面。
林月暖拉紧了衣领,踏上白石板,向着无风亭靠近,她心中忐忑不安,直到蓦然瞧见空荡荡的亭子,心里一阵失落。
他没来。
晚间,宁河上有夏风习习,挟裹着温凉的江水涌上岸边。
林月暖站在亭子外挪不动脚步,良久以后才默默地掉头回去。
一个转身,撞进温凉的怀抱。
“啊?”林月暖吓得一个激灵,一抬头,就望见那熟悉的虎头面具,不由红了眼眶。
“敬之哥哥!”
她柔软的小手被他牵着,莫名觉得心安。
敬之不会说话,总是习惯带着面具,大多时候都是林月暖在说,他在听。有时候林月暖连着很久见不到他,就会从家里溜出来坐在无风亭中等他。
“敬之哥哥,月底我就要嫁人了,以后恐怕很难再来见你,希望你好好的。”林月暖说完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知道为人妻以后再不能随意出来见其他男子的。
敬之默默地点着头,宽大的手掌轻放在她的肩上。
林月暖就那么一直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好多,她这几天一直忍着,心中憋了许多不能跟爹娘说的实话。
“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我害怕,可是我不得不嫁给他……”
她今天是来好好告别的,因为怕余生无缘再见。
“敬之哥哥,你保重。”林月暖不敢待太久,怕回去被爹娘发现。
敬之像往常一样,把她送到林家后门,看着她进去。
推开门,林月暖恍然发现她的院里灯火通明。
她心中打着鼓,按说这时候香儿应该早早睡下才是,难不成……
一踏进房门,她就瞧见香儿正可怜兮兮地跪着,而爹娘正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果然,被逮个正着!
林盛轩此时默默松了口气,虽然心中十分担心,但他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而且他相信女儿向来懂事应该不会胡来。
“暖暖,你去哪了?”沈氏一脸担忧地问着,她睡不着就拉着丈夫过来看看女儿,没想到是香儿钻在被窝里糊弄她。
林月暖神情微顿,屏息凝神道:“女儿……睡不着,出去走走。”
她一边装作镇定地说着一边解下斗篷,转身递给跪着的香儿。
香儿犹豫一下,才起身去接裹着一片温凉水意的斗篷。
林盛轩瞥一眼夫人,想起今日他们商定之事,圣旨肯定不能违抗,眼下只能委曲求全,只要暖暖在韩家平安度过这一年,将来为她再觅良人也非无可能。
沈氏会意,继续说道:“暖暖啊,你既要嫁人了,就不能再往外胡跑,更不能去见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