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雪花从天空飘下, 北地冬日的天气, 比京城还要冷上几分。小冯氏坐在马车里头,饶是怀里抱着手炉, 整张脸还是被冻得青白。
她人生得风流娇弱,即使此时这般狼狈, 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美态。只是当嬷嬷从宋家灵堂出来之后, 犹豫着对她摇了摇头, 她脸上的五官立刻有些微的扭曲。
半响,她才涩声问道“你有没有告诉她,我是她娘。”
嬷嬷摇头道“怎么没说。”可宋祯祯就是不愿意出来。
小冯氏深深呼出一口气“这孩子就是太念感情了。”
嬷嬷掂量着她的脸色,继续道“姑娘哭得泣不成声,我还是借着给她送茶水的机会,才混到姑娘跟前。”
想到宋家灵堂前的冷清, 嬷嬷就忍不住摇头,这家人不知道真是犯了哪家太岁。先是家中老太太心梗去世,丧事还没办完, 宋家二房居然在回县途中一行人掉落冰河惨死, 就连在县里有些势力的宋家大房,一家三口都在前日进了大牢。
若不是宋家下人一个个都是失魂落魄的, 她也不能混水摸鱼混进去了。
她劝道“姑太太, 姑娘现在正伤心着呢, 咱们现在就跟她说这些事,太早了,她也没心情听。”
小冯氏斟酌了半响, 到底还是不愿意此时就让闺女对她起了恶感,只得先回落脚的宅子。
可这一夜她想了一宿,还是觉着不妥。她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亲闺女为宋家人披麻戴孝。
更何况这会儿忙完了宋老太太的白事,接下来还有宋家二房五口的,后头指不定还要加上大房三口人
丰华县那知县看着是要把宋家大房踩入泥里的,她不能把闺女也陪进去。
一大早的,她就对随行的嬷嬷道“你把我放在案上的信,让梧桐那个丫鬟递给桢姐儿。”
宋祯祯是要参加选秀的人。
要是宋家二房还在,她也不用这么着急,但这家人也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一想起嫡姐夫妻,小冯氏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在京城过了这么多年金尊玉贵的日子,若说当年她还会嫉妒那对夫妻恩爱郎君上进,现在她早就看不上嫡姐那个多年不得寸进的丈夫了。
这么多年以来,她把冯玉容的喜怒哀乐玩弄在股掌之间。双方早就不是一个等级的。
到现在为止,宋家二房留在她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当初宋文朔在榻上醒过来时,那副咬牙切齿想要杀了她的模样。
想到这件事,小冯氏就觉得好笑。也不想想大驸马人才伟岸,俊美过人,有了那样的男人,她怎么还会让宋文朔占她的便宜。那个帮忙催精的下人,事后还跟她多要了她二十两银子。
但要是真让桢姐儿服了三年的孝期,不仅驸马爷和她会成为笑话,就连她的前程都要被耽搁了。
小冯氏心里打定主意,这件事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宋祯祯披着孝服跪在灵堂中,一整日都是滴水未进,脑子里一直浑浑噩噩的。
接连发生的噩耗,让她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敢相信老太太就这么没了,她还没鼓起勇气去问老太太,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她了。明明好多年前,老太太还会把她搂在怀里,满脸心疼地跟她说,她娘不喜欢她不是她的错。
不知为何,想到老太太以后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宋祯祯的心突然陷入一谭冰凉的冷水中,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
然后方才灵堂上,又突然来了一个小姨妈的人,那人声声句句告诉她,这些年冯氏一直苛待她,是因着她不是宋家姑娘,而是小姨妈的孩子。
宋祯祯突然间又是迷茫又是懵然。
她怎么会是小姨妈的孩子。
家里下人都跟她说,她娘因为生她的时候,太艰难了,才把她给恨上了。
宋祯祯的思绪满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此时旁边突然神来一双温暖的大手,那双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掌背,宋祯祯抬头一看,便看见一张严肃的老脸,那张脸努力扯出一抹笑容,安慰她道“大姑娘别怕,咱们宋氏人多,一定能把这些事都操持好的。你别一直不吃饭,老太太和二太太他们要是九泉之下知道你这么糟蹋自己,也会不安心的。”
宋祯祯想说,老太太和冯氏根本不会在乎她有没有吃饭,可她一句话都说出来,整个人看着呆呆傻傻的。
那人叹了口气“大姑娘不经常回县里,应该不认识我。我是族里三房的,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三族婶。现在族长出事了,这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能担起来,你要好好的才行。”
宋祯祯突然眼眶一热,忍不住流出眼泪,她看着旁边几个欲言欲止的族伯族娘,这些人看过来的眼神都是担忧中含着关心,她咬着唇,道“我没事,叔叔婶婶们不用担心我。”
可虽然她这么说了,族里还是留了人下来。三族婶一看到丫鬟梧桐递上来的白粥,便皱了皱眉头“你这丫鬟真不懂事,现在天气冷,你怎么能拿这种冷粥冷水来打发主子。”
梧桐见三族婶只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婆子,便咬着唇,有些不服气,宋祯祯却知道她今日能记得从厨下拿吃食过来,已经很好了。
因着外头还置着灵堂,宋祯祯就想要打个圆场,三族婶听是听了,却用屋里的小炭炉帮她加热了一下,宋祯祯吃着热腾腾的白粥,配着三族婶特意拿来的小菜,眼泪突然一滴滴地掉进碗里。
她用完白粥后,梧桐凑近她拿出一封信,小声道“姑娘,这是姨太太让我递給你的。”
宋祯祯犹豫了一下,才把信拆开。
梧桐见她愿意拆信,便松了一口气,之后便一直在她耳边絮叨着小冯氏的好处,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到宋祯祯合上信纸她才停下。
过了片刻,梧桐试探地问道“姑娘,你会见姨太太吗”
见到宋祯祯毫无动静,她便自做主张地拍板道“姑娘还是去吧,我去把明日出门要用的斗篷和雪帽找出来,姨太太那边会有马车来接,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跟别人说,姑娘发烧了在屋里起不来,不能去灵堂。”
宋祯祯已经看完了信里的内容,里头写了许多让人不敢置信的前程往事。若不是发生在自家身上,宋祯祯只觉得无比荒谬。
她见梧桐絮絮叨叨的,像只乌鸦一般惹人心烦,便吸了吸鼻子,道“你不是郝嬷嬷的人吗”
梧桐一时愣住,没想到宋祯祯会问出这句话。
宋祯祯却不想再忍了,这些年,梧桐克扣她的份例,取笑她,辱骂她,她都忍下来了,除了没人会帮她做主,也是因为害怕冯氏会生气
郝嬷嬷是冯氏的心腹下人,梧桐是她拨到她身边,按说梧桐也应该算是冯氏的人。
可现在梧桐的所作所为,却又让她看不懂了。
如果梧桐是冯氏的人,又怎么会为小冯氏说话。
而若这丫鬟不是冯氏派来的那就说明冯氏不是故意要苛待她的。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冯氏根本不知道梧桐会这么对她,宋祯祯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点小小的希冀。但思及信里说的事情,那一点带着火苗的希望便渐渐消失了。
梧桐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当然是郝嬷嬷的人,但郝嬷嬷却不是冯氏的人。她回过神,便骂道“姑娘这句话说的,什么郝嬷嬷的人,我是宋家的丫鬟,当然是宋家人。”
而梧桐却不知道,她方才那一卡壳,已经让宋祯祯觉得不对劲了。宋祯祯虽然年岁尚小,却经历了不少人情冷暖,此时她死死咬着唇,心里已然猜到了某些真相。
小冯氏看到宋祯祯时,真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宋祯祯愿意见她,给她说话的机会,小冯氏便有自信,能够让闺女回心转意。毕竟她一直以来在宋家过得并不好。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偷偷见过宋祯祯,宋家里无人把她当一回事,她只须说自己是冯氏的妹妹,宋祯祯便忍不住出来见她。当年孩子还小,小冯氏怕自己心软,也不敢经常过来;这一回还是想着闺女要参选进宫了,以后要见面怕是不易,才求了大哥和驸马爷让她过来丰华县。
没曾想,就碰见宋家出大事了。想到这一个日夜的艰难抉择,小冯氏真是十分庆幸当年当机立断,让人偷摸着送了那封信进宋家。否则让宋家那个老婆子一直这么不知内情把她当亲孙女养着,她这会儿想把她带走怕是更难。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若是可以的话,小冯氏当然不愿意做恶人。
小冯氏满脸欣慰地看着宋祯祯,随着宋祯祯越来越大,两人的外貌越趋相似,只看外表便能知道两人才是亲母女。
宋祯祯沐浴在她满是慈爱的目光下,却觉得浑身上下犹如针扎。
想到昨日意会到的真相,这些年来受的种种委屈突然涌上心头,宋祯祯满怀凄凉地想,也许她这一辈子就是没什么父母缘分。冯氏漠视她;而她亲生母亲又默许下人虐待她。
宋祯祯忍住了即将而出的眼泪,在听到小冯氏想要带她离开县里进京之后,她只向她提了一个要求。
小冯氏皱着眉头,叹气道“你这孩子,尽给娘找事。那张知县老早就和宋文胜不对付,你现在能住在宋家大宅里,还是娘使了钱稳住他。可宋家是大家族,宋文胜家里头多少好东西,张知县都一直使人盯着呢。东西都这样了,你还想让娘帮他们出来,娘身后的关系离京千里,张知县不会给这个面子的。”
“你肯定有办法。”宋祯祯死死瞪着她,凶恶的表情却因着娇弱的外表,显出了几分色厉内荏。
小冯氏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自驸马爷告诉她,太子最喜欢模样楚楚可怜的姬妾后,她就觉得她闺女在这上头肯定无出其右。
宋桢桢容貌像她,风姿若轻柳,眉间一抹娇弱之色格外惹人怜惜,因着从小的经历,看着更像是一只善良无害的小猫,就算有爪子也显得格外无力。
只是小冯氏被闺女这么看着,心里还是有几分怯了。她当然可以就这么把宋祯祯绑到京城,但她却不想因此和她生了仇怨。
想到宋家,小冯氏便直咬牙,虽然宋家帮她养大了闺女,但她还是厌恶这家人,他们在宋祯祯心中占了太多的份量,一想到她在闺女心里的位置还要排在他们后面,嫉妒就一直在啃噬她的心。
宋祯祯从牢里接出宋文胜时,看着才两个多月,就瘦得不见人形的大伯父大伯母和小堂弟,眼泪立刻就忍不住出来了。
宋文胜自知道宋祯祯为了他们,愿意跟着小冯氏进京之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便十分复杂。
弟弟一家子的仇人是宋祯祯的父母,他先前虽然没把这些仇怨算在宋祯祯身上,但也没怎么看重过这个侄女。
但宋祯祯却愿意为了他们和生母妥协到这个地步。
知道宋祯祯答应小冯氏以后会好好听她的话后,李氏便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
宋师柏却是抿着唇,极为阴谋论道“祯堂姐,你以后要多个心眼,那妇人这么多弯弯曲曲的算计,不一定会真心为你考虑。”
经了这一回牢狱之灾,才十多岁的宋师柏一下子便成熟了不少。他想着,那个女人先前把祯堂姐养在二叔家里,只是想让堂姐能有个官家女的身份,现在他们一房获难,堂姐想要正常选秀肯定有些麻烦,指不定她就会让堂姐去走自己的老路。
外室这种身份,就算顶天了能成为天家的外室,也是惹世人鄙夷诟病的。
宋文胜听着儿子这句话,也叹了口气。方才族里耆老告诉他,他们已经写了信把宋氏这场危机告诉在外头的出息子弟,但有个族叔回过一封信,说是族里有好几个人联名写了折子呈上内阁,但却是一点反响都没有。听完这件事后,宋文胜当时心里就有所猜测
小冯氏虽然明面上串通张知县把他们放出来,可暗地里却把施展在弟弟身上的手段,又用上了。
这些年,宋文胜虽然不知道小冯氏的姘头是谁,却也猜测过肯定能量不低。
否则弟弟不会被按在衡州府那么多年。
而且这一回,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官场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既已得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张知县能把亏空城门工程款的事栽赃到他身上,肯定不能让他真的逃过去。
私底下,他把他猜测到的全都告诉宋祯祯。他不管弟弟两口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打心里不愿意让小冯氏达成所愿。
宋文胜道“咱们宋家已经分家了,你是二房的闺女,身上又还带着孝,要是不愿意上京,可以留在县里。烂船还有三寸钉,宋氏在丰华县百多年了,张知县只是个过客,只要他任期一到,宋氏就无虞了。咱们宋氏自来团结,大伯会托女眷给你寻一桩亲事,只要你在县里一日,族人们都会好好看顾你的。”
宋祯祯咬着唇。她没想到小冯氏会骗她,但宋文胜已经明白告诉她,怕是她和小冯氏一离开,他们就会又进大牢,且张知县决不会有让他到京城受审的机会,半路上许是就会把他们一家解决了。
对着大伯父的目光,宋祯祯迟迟不能做出决定。她知道大伯是好意,可她这辈子活到现在,也是头一回决心这般坚定。
宋祯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小冯氏给她安排了什么好前程,但若宋家一定会有事,只要她能抓住,她也一定会为大伯子一家平反的。宋家好歹养了她这么多年,宋祯祯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宋文胜见说她不听,只能告诫她道“要是以后你真有能耐帮上忙,伯父当然高兴。但你不是宋家人,家里这些年待你也不好,你也别想着为家里太过牺牲自己。”
这些话真的是宋文胜的肺腑之言。他觉得就是他娘、他弟弟、弟媳妇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愿意看到一个仇人之女为他们家做到这种地步。
宋祯祯听着这些为她着想的话语,鼻头一酸,突然掉下眼泪。她的身世是宋家的屈辱,可从她到县里这半个月,宋文胜和李氏从没有亏待过她。此时她是真的希望大伯一家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她出发的那一日,宋氏有不少族人过来相送。
寻常族人只知道张知县前头错判了案子,现在正在纠乱反正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族长还没有官复原职,但也少有人细心去想这件事。
在宋祯祯的见证下,宋文胜和小冯氏做了一笔心照不宣的交易,小冯氏帮他稳住张知县,保住宋家多年的积攒,而他答应在人前为宋祯祯找一个让她能在孝期出门的理由,让她有机会上京。
车厢里头,小冯氏一脸的高兴,宋祯祯一直提不起精神。
出城门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哀乐,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小冯氏让人下去打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县里一位封家少爷被火烧死了。”上来汇报的嬷嬷道了一句。
宋祯祯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想了想才记起来,小堂弟从小玩到大的竹马,似乎就姓封。
小冯氏见宋祯祯终于提起一些兴趣,便让人过去仔细打听。
嬷嬷打听完事情回到马车上,脸上也有些唏嘘“县里有位学政大人过来巡查书院,不知怎么的,书院祭礼上,祭鼎突然炸开了,把学政大人和站在前头的好几个书生都炸死了。”
而其中最倒霉的就数封家人了。寡母拉拔着三个孩子长大,一下子就没了最出息的一个,不仅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剩下的不是瘸,就是小。
嬷嬷说完之后,宋祯祯就不说话了。见她面色不好,小冯氏便对着嬷嬷道“什么死不死的,听起来实在晦气,有没有别的能解闷的消息。”
嬷嬷笑“还真有一件。”就算在京城,她也没听过这种稀奇事,她笑道“方才有个婆子跟我说了一件事,说是县里有一户商家,爹死了之后,姑娘为了留住家产,居然胆大包天把妹妹当成弟弟养。被她舅家和族里发现之后,一家三口都被人指着鼻子骂”
小冯氏摇头笑“ 胆子还真大。”张知县为什么忍到了城门工程款这个机会才敢对宋文胜发难,宋氏在县里根深叶茂,没个好借口敢随便动手,宋氏族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家族的力量便是如此,现在这一家子不仅得罪娘家,还得罪夫族,以后肯定处处艰难。
嬷嬷见她喜欢听,也奉承了几句。
宋祯祯却有些心烦意乱。拿别人的惨事当笑柄,要是路过的人听到,肯定会觉得马车里都不是正派人。
可她却无力阻止,更无力阻止的还有别的事情。
经过琼州府时,小冯氏在府城停了一下,略作休整。
午后冯氏族长特来拜见,小冯氏还让她出来和人见了一回。宋祯祯已经从大伯父嘴里知道了好些事情,当年要不是冯族长为虎作伥,也没有那么容易酿成那一场悲剧。
冯族长人老成精,当然看出来宋祯祯神色举止间的不情不愿。可小冯氏亲自到丰华县把宋桢桢带上京,这位姑娘以后许是就要有大造化了。虽被一时冷待,他脸上的皱纹也都是笑眯眯的。
小冯氏当然也看出来宋祯祯的不配合,收下礼物之后,她便把人打发走了。
路上这些日子,她也算见识到了宋祯祯一身柔软皮子下的硬骨头,忍不住气道“我知道你想见谁,你是不是想见李家人李家是宋家大房太太的娘家人,和你八竿子打不着,你别以为他们会把你当晚辈看”
宋祯祯抿唇道“我哪有脸面跟宋家的亲戚来往。”
小冯氏听到这句话,愈发生气。眼不见心不烦,在府城待了一日后,一行人便出发了。
过后,听到琼州河堤坝崩塌的消息,小冯氏真是万分庆幸他们走得早了。
离得近的都成了淹死鬼。冯氏一整个家族,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就连她先前放在心上的李家,也全都死光光了。
路上遇见一间观音寺,她忍不住进去焚香下跪,叩谢菩萨保佑。
死里逃生之后,小冯氏就越发地不愿在路上耽搁了。
宋祯祯一进京,就见到了自己血缘上的舅舅舅母和堂兄堂弟。
冯远道为她摆了一桌接风宴,舅母许氏表情有些许的僵硬,但在舅舅的目光压迫下,还是强忍着把这一顿饭用完了。
几日之后,宋祯祯又见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那人约四十上下,斯文俊美,看着她的目光慈爱而复杂。宋祯祯早就从小冯氏嘴里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这些年一个亲生子女都没有。
报应
宋祯祯心里恶狠狠地想。老天爷都在上头看着呢,把自己的孩子丢给别人养,就活该他生不出孩子来。
小冯氏见着她跪拜大驸马,只是在一旁哽咽道“咱们一家子终于齐全了。”她的声音极度凄然,宋祯祯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宁标阳则是叹气“既然已经回京,就好好在家呆着。你要体谅爹的苦衷,爹暂时还不能把你带回宁家。”
宋祯祯懂事地点头,她还指望着小冯氏和宁标阳为她搭建的那一座登天梯。这些日子,她也打听过大伯父一家的事,可小冯氏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就让她别再问了,宋祯祯便知道,大伯父一定出事了。
宋祯祯一直数着日子。她以为自己进京之后,应该就要进宫参加选秀了。宁标阳为她重新找了个身份,为此还赔了不少人情进去。但老皇帝突然驾崩,选秀之事立刻就没了下文。
不过国丧三月后,她还是如愿以偿进了皇宫。
整件事概括起来,就是一堆人在一场宴席中算计皇帝,但却被一旁的宋祯祯捡漏了。
“那日吓着你了。”内殿里,高玉珩递了一朵花给她,一张俊美的容颜极为赏心悦目。
宋祯祯忍不住便红了脸。高玉珩摸摸下巴,道“朕知道朕长得不错,不过你不要在旁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不久后朕就要大婚了。到时候皇后进宫看见吃醋了,朕也不能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