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嬷嬷被她这么一说,有些噎住了。毕竟是他娘身边的老人,冯氏顿了一下,还是给了个台阶:“你先下去吧,大嫂最疼竹姐儿,要是撞见你说她闺女的坏话,我也保不住你。”
李氏一来就觉得冯氏面色有些奇怪。她在冯氏对面坐了下来,这院子还是她指挥着人收拾的,李氏对屋子并不陌生。
丫鬟上茶后,她想了想,温和道:“虽然这些年我们妯娌间见得少,可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我是盼着咱们一家子都好的。方才有人过来告诉了我一个事情,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郝嬷嬷那些话还在耳边,冯氏顿了顿,才道:“大嫂,你说,我听着呢。”
李氏眼睛在屋子里面转悠了一圈,见着确实没有他人,才把怀里揣了大半刻钟的信拿出来了,她递给冯氏,示意她看一下,又道:“这是桢姐儿刚才过来交给我的。我一听她说完,就觉得这个事情不是我能处理的。”
想着方才见到宋祯祯,李氏又不着痕迹地看着炕桌边上的冯氏。
冯氏长相明艳大方,就算这些年清冷了不少,可整体看着还是如雨后牡丹一般鲜活。宋祯祯则不然,小姑娘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抹不去的轻愁,她刚才越看越觉得她像那位后头才被认回来的小冯氏。
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想到。两个人间,要论外表惹人生怜的,是宋祯祯;要论身世可怜的,是冯氏。
但同为执掌一府的主母,李氏知道冯氏最不需要就是人的同情。
冯氏看完信后,又把信封翻来覆去地检查着,上头并无任何标记,一片空白,里面的内容也没有署名,除了表达思念之情就是要求见面,要是李氏没有说明白,拿到信的人还真猜不出来会是谁送的。
李氏道:“我只是个带话的。那个女人先前已经送了不少回信和礼物进你们府里了,桢姐儿跟我说,她并不知道是谁给她递的东西。她——”李氏停了一下,才道:“她说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就怕被人误会了,日子会过得更艰难。”
好半响,冯氏才道:“她想要什么?”人有所求,其心必进。李氏都能特地过来,一定就是她有些什么要求。
李氏停了下,才道:“她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不待见她。”
要是宋祯祯不是那么个身份,这句话听起来还真让人伤感。
李氏叹了一声,小姑娘刚才在她面前说了许多话,李氏大约也能想到她为什么要拐这么大一个弯把事情交到她手里。
老太太为了不惹麻烦,只会把信烧了;她把信交给冯氏,冯氏这般厌恶她,许是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会给她。而直接出门跟人见面,又有“通敌”的嫌疑。
还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李氏也问了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宋师竹,她闺女心思良善,总是比她更好说话的。宋祯祯却道,她上回利用了堂姐赶走丫鬟,情分总是用一分少一分,她怕以后堂姐想明白了这些算计,会与她疏远起来。
想着宋祯祯方才黯然失落的神色,李氏笑了笑。就是因为宋祯祯她没想着把这么大的锅直接砸到宋师竹身上,李氏今夜才会亲自跑这一趟。
她对着面无表情的冯氏道:“我把话带到了。想要怎么处理我就不掺和了。只是还有个事情——”
宋祯祯在府里这么大半个月都没接到任何信件,二房一到家,她立刻就收到信了。冯氏这回带来的人里,一定有藏了多年的内奸。
宋师竹正在烛光下看着二婶送给她的一盒子金簪,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手痒地拿出来细看。
掌心上纤巧动人的拉丝蝴蝶金簪,就连蝶翼上的每一丝细小的金纹路都看得十分清楚,宝石制成的花形上竟然还有花叶枝桠,轻轻一碰,蝴蝶在宝石花上就颤动不停,真是太可爱了。
她还一直觉得自己送的头面价值不菲,没想到二婶的这些花簪竟然这般精致。螺狮机灵,早就拿着一面铜镜在她面前站着,宋师竹却没有大半夜梳妆打扮的爱好,只看了一会儿就把东西收起来了。
螺狮还在可惜:“姑娘怎么就不试一试呢?二太太真是太慷慨了,头回见面就送姑娘这么好的礼物。”她顿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么说很不厚道,可还是道:“要是堂姑娘和二太太感情好,这些东西就落不到姑娘手里了。”
这倒是提醒了宋师竹。
她道:“把簪子收起来吧,过了年再拿出来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祯祯一直不知道她不是二婶的女儿。宋师竹虽然对小堂妹心情复杂,可也不想拿着二婶送的礼物去戳人心肝。
她想了想,又道:“你明日让厨房多紧着二叔那边一些,他们这回带来的人多,要是和咱们府里的人起了矛盾,就让人忍一下。二叔二婶才刚到家,别让他们为些琐事心烦。”
这是她和李氏学习管家的经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平时府里的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能有好些矛盾,更何况这一回来了那么多人,吃喝住行都要挤占资源。
她叹了一下,觉得自己也只能在这些小细节上多用心了。
螺狮笑:“姑娘做事真是越来越细致了。”
宋师竹笑了一笑,等到快要入睡的时辰时,她摸了摸胸口,心中突然涌动着一股很难受的伤心。
宋祯祯躺在被窝里面,眼泪一点一点顺着眼眶往外流,她却一点都不敢哭出声来。她刚才跟着母亲身边的下人去了左跨院。站在母亲面前,她心中激动而忐忑,可是冯氏的脸色却极为冷淡,她对她说,她不是宋家的女儿。
这一个夜晚,宋师竹睡眠质量极差,等到隔日醒来时,她两颗眼睛都肿成桃子了。螺狮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宋师竹摇了摇头,只记得自己一整夜都在梦里不停地哭,哭什么却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