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沐台笑意僵在脸上,有些下不来台,他心里头有些不痛快,想他身为天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这么小小丫鬟,他要回宫去又如何?这殷昭竟还敢驳了他的面子,说什么乐意不乐意的。
于殷沐台来看,这世上没有个女人不愿意入宫。
可又一看殷昭那笑模样,半点儿不乐意都没有,殷沐台又觉着自己太小心眼儿了些,想来既然那丫鬟能让殷昭救下送到佛莲寺中将养,估摸着也定有其过人之处,可能也是他太心急了。
殷沐台端起茶盏来抿了口茶,敛下心绪,这才想起同殷昭一并来这豫王府究竟为何,他抬眸,皱着浓眉,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正处年关,宫里头用度大,河东离京城近,且年年丰收,今岁朕下令叫河东运些粮食往京城来,好支持宫中城内消耗,哪里知道,这已经拖了三月,还迟迟没有动作。”
殷昭食指划过茶盏边缘,低垂眼睫,看着浮在上头的碧绿,听着殷沐台在他耳旁说起河东如何如何,他抬眸,装出一副悲伤模样道:“皇上政务繁忙,应当保重龙体才是,不如差遣别地运粮来,别耽搁了宫中除夕家宴。”
殷昭自然知晓殷沐台特特跑一趟豫王府定是有要事,这会儿终于在他面前提起河东这事,十之八九是要将此事交给他做,他既然心中有数,又何必争着将此事揽到自己的身上?倒不如叫殷沐台亲自求他。
殷沐台抿了抿唇,挑起一边眉,沉声道:“朕自然省得,已叫禹州廉州两地加紧将余粮往京城中运,想来再过个几日便能抵达。”
“只是……朕倒觉得这河东定有什么不妥之处,想着将此事交给皇叔来做,好好探查探查这河东贪腐一案,必然会处理得当。”
殷昭勾起唇角,食指指尖极有节奏地敲打着玫瑰椅扶手,似是思量了许久,这才略带着为难答道:“臣远离政务许久,甫从佛莲寺中归来,身体也不见强,怕是难当此任,陛下不如另寻人选。”
殷沐台搁下茶盏的手劲稍重,心下稍稍有些不满,可未曾表露在脸上,也不知这个殷昭是真推拒还是假推拒,他极其讨厌这种不清晰的感觉。殷沐台觉着自己给他面子都已是他极大的福分,这会儿竟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撂脸子给他看,他冷笑,声线冷道:“豫王,朕并没有同你打商量,朕说出来的话从不收回去。”
殷昭闻言,偏过头来去看冷笑着的殷沐台,面上神色不变,触怒龙颜也不足以让他心惊恐慌,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来,眉眼舒展抿了口茶,不见半分慌乱,再将茶盏放回手边暂时搁置的案几上,答道:“皇上息怒,臣遵命便是,若是气坏了身子,伤了龙体,臣担不起。”
殷沐台瞧他这副不咸不淡无喜无怒的模样,心中气结,可又偏偏不能将殷昭如何,他也不想再同殷昭闲话,左右说不到一起去,省得憋屈到了自己,这就起身要离开之时,却听见殷昭淡声道:“皇上,大喜大怒不利龙体安康,臣前几日得了本心经,陛下无事抄写静心也好。”
殷沐台抿了抿唇,冷声应道:“豫王的一片心,朕心领了。”
殷昭跟在殷沐台的身后,将殷沐台送出了豫王府,这才又往书房去,回了书房坐好,叫身侧的小仆人去将兰因叫来。
兰因被殷昭遣出去后,左右闲来无事,便又回了房,这会儿得了信儿,便匆匆穿好棉袄,跟在那小仆人后头往书房去。
等到她进了书房中,小仆人轻轻合上了两扇门,她往里头走了几步,恰看到殷昭正坐平头案前,她上前去行了一礼,在殷昭的身旁站好。
殷昭不是不知道兰因与殷沐台于庙中偶然遇见的那事,只是他却根本没想到殷沐台会看上这么个稚嫩的小姑娘,甚至还到了亲自开口来要的地步,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兰因,若是……要你入宫去,你去也不去?”
兰因闻言皱起了细细的眉,一时之间也不知为何殷昭会这么问她,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怕自己所言不合殷昭的心意,只好硬着头皮皱着眉问道:“不知……入宫去做什么事?”
殷昭将茶经翻地哗啦哗啦作响,禁不住挑起了长眉,心烦意乱,是连半个字都看不进去的,他忽然失了好声气儿,“就是去伺候人的活计。”
她不是感谢他吗?不是应当直接拒绝,说要留在他的身边吗?殷昭抿了抿下唇,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只怕下一秒兰因说出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宫中的妃子,应当也可以算是伺候人了吧。
殷昭本还想着不论兰因怎样回答,他都要将人扣在身边,紧紧地,谁要都不给。
这想法一出,他心中愈发的乱。兰因……什么时候,在他心里已是不可缺少的人了?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恰听到兰因轻声小心翼翼道:“殿下,我……奴头脑不灵光,不知道殿下究竟是何意?若是您……您厌烦了,便将奴送进宫里去,奴只听您的。”
兰因自觉着殷昭语气不大对劲,许是烦了她,送宫里头去,眼不见心才不烦,她翕动着唇,心里不大痛快,她吸了吸小鼻子,自降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