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夫人那里用膳,规矩也颇多,除却食不言寝不语之外,例如什么时候执箸,每样菜能吃几口,漱几次口都很讲究。老夫人也不让人传姨娘们过来伺候,就同程昔两个人坐在一处用膳。
程昔定睛一瞧,见桌面摆着的菜肴,基本都是汴州的菜系。下意识的抬眼望着老夫人,惊问道:“外祖母,这是?”
“你初来京城,想来吃不惯京城的菜系,外祖母便让人请了汴州的厨子过来,特意给你做了这些。”老夫人将程昔的手放在自己手掌心里,须臾,叹气道:“外祖母就你娘一个女儿,从前是如珠如宝的娇宠着,未曾想居然白发人送黑发人。昔儿,外祖母不是外人,能多宠明潇和轻言,就能多宠你。你不能因为常年不在外祖母身边,就跟我这个老人家生分了。”
这一席话说得感人肺腑,终于消除了程昔内心的疏远隔阂,她微微抿紧唇角,眼眶渐渐红了起来。老夫人顺势将人揽在怀里,心肝宝贝喊了一通,真真是把程昔当个嫡亲的孙女儿宠着。
“外祖母,日后昔儿哪里也不去了,就一直待在外祖母身边伺候着。我娘没能尽的孝道,日后就由昔儿来尽。”程昔趴在老夫人怀里,喉头哽咽道。
“好孩子,外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从明个起,你也跟明潇她们一同上学,她们有的,你都有。只要有外祖母在,谁都不能轻贱了你去!”
程昔鼻尖酸涩,初来乍到的不安和拘谨,终于舒缓不少。老夫人又宠她,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只要外孙女儿喜欢,就是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那也在所不惜。
待程昔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偌大的庭院里,早早就点了长灯。路遇早上那处台阶时,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半分积水。料想是下人们不敢违背顾轻言的吩咐,遂格外上心些。
“姑娘快把披风系上,仔细不要着了凉。”紫晴细心的将披风给程昔系好,搀扶着她的手臂往墨兰院里去。结果才穿过一道拱形小门,就被一道人影拦住。
“呀!”紫晴吓了一跳,连忙挑起灯笼。昏黄色的火光照在顾轻言脸上,更显得他英气勃勃,俊朗不凡。
“表哥。”
程昔曲膝行了一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同顾轻言拉开了一段距离。虽说顾轻言是自家表哥,不是外男,可自古以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即使是表兄妹,也得约束着些。
可顾轻言显然就不顾及这个,他瞥了紫晴一眼,示意她退开。这才抬步走至了程昔身前。他比程昔高不少,宽肩窄腰,身形颀长。鎏金织锦的宽袖垂感极好,更显得他气质如兰,英气逼人。
“小奶昔,多年不见,你同我着实生分了。”顾轻言垂首,盯着程昔局促不安的小手,轻轻笑了一声。
程昔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许是顾轻言同沈青舟在外头喝了酒的缘故,身上隐隐有两分酒味。可却并不难闻,离得近了,熏得程昔微微有了醉意。
她实在是不胜酒力,光是闻着就觉得头脑开始发昏了。
“也罢。”顾轻言蹙眉摇头,似乎是打算放了程昔离开,须臾,又接着道:“你小时候是多么爱笑的女孩子,现如今变得如此沉静恬淡。让人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惆怅。”
程昔回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小时候的样子。”
程昔不接他话,只道:“表哥同小时候也很不相同。现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小将军,前途不可限量。日后还得承蒙表哥关照着。”
顾轻言哑然失笑,下意识的抬手,轻轻点了点程昔的额头,语气颇为宠腻的笑道:“你也会说场面话了。行,行,远得不说,日后你同明潇她们一处儿上学。教他们的女先生为人最是严厉刻板。你怕不怕?”
程昔摇头,坦然道:“严师出高徒,只要先生说的是对的,我听着便是。”
“小丫头片子,你若是再唤声表哥,哄得我高兴了。回头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也省得女先生教训你。回头还要哭鼻子。”
程昔这回是彻底恼了,她早就不是当初的三岁小孩了。父母双亲相继离世,父族人丁单薄,亲戚甚少。她一个人就这么挺过来了,怎会轻易哭鼻子。
再者,顾轻言分明就是在戏弄于她,还把她当成三岁小孩。用些小招数哄她就范。偏生程昔最不肯招惹的就是顾轻言,索性垂首要告退。
顾轻言抬腿往边上一拦,将程昔的路尽数堵住。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笑吟吟的盯着程昔看。就想看她俏脸微红,带着两分恼怒和娇憨的可爱模样。
果不其然,程昔只要一生气,小脸立马就红了起来,如同天边的霞光,凭添了几分妩媚。顾轻言在外头喝了酒,脑袋也不甚灵光,只觉得程昔生得着实艳丽。小小年纪就生成这副样子,日后不知得迷倒京城多少世家贵公子。
远的不说,今个沈青舟都未能克制住,不动声色的瞧了程昔好几眼。顾轻言想到此处,眉头不由压下两分,对着程昔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赶紧回去罢,天色暗,让丫鬟们在前头打着灯,可别再摔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