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听着这话,再看看程昔的脸,忍不住悲从中来。程昔的母亲原是顾家嫡女,闺字梦晚。昔日艳绝京城,多少青年才俊,簪缨世族托媒人上门,几乎将顾家的门槛都踏平了,就为了求娶顾梦晚。
谁知顾梦晚最终居然嫁给了程昔的父亲程知敬,一个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仕途也才刚刚起步的六品小官员。顾家对顾梦晚百般娇宠,哪里能容忍她在外吃苦受罪。可顾梦晚自小就有主意,顾家二老疼女儿,原是说什么都不肯,后来程知敬昼夕之间得了圣上的亲眼,火速升了官职。
顾家这才勉强答应将顾梦晚许配给了程知敬。夫妻二人那会儿也是举案齐眉,夫妻恩爱,程知敬甚至连一房妾室都没有。在当时的京城还是一段佳话。可后来好景不长,顾梦晚身子骨本来就弱,生下程昔之后没两年就香消玉损,撒手人寰了。
再后来圣上封程知敬为正二品宣政使,远调汴州。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一个多月前,程知敬思念爱妻多年,终于思郁成疾,撇下才刚及笄的女儿便撒手人寰了。
立在一旁的秦氏便笑道:“老夫人,今个昔儿大老远的从汴州赶过来,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您看看,怎么话都没说两句,就先哭上了。”
老夫人一听,登时收了眼泪。丫鬟们赶忙簇拥过来扶着,顺势将程昔披着的大氅拿了下去。因着守孝的缘故,程昔穿着打扮都十分素净,丫鬟们各个面露奇色,纷纷望了过去。
由着丫鬟们搀扶着重新落座,老夫人拉着程昔的手半点没放,径直将人拉在自己身边坐着。大手拍了拍程昔的手背,和蔼可亲道:
“我的宝贝外孙女儿啊,你在汴州这么多年,受苦了。往后你就住在顾家,外祖母照顾你。”
程昔垂着头,眼眶还红红的,闻言点头,乖巧的应了声是,道:“有外祖母庇佑,昔儿日后哪里也不去,就伺候在外祖母的左右。外祖母不要嫌弃我无趣便好。”
秦氏坐在下首,闻言便笑:“昔儿,你可记得我了?我是你舅母,小时候你来玩,我还抱过你呢!”
“自然记得,程昔给舅母问安。”
程昔说着,起身做了个万福。她身形娇弱,纤细,说话声音又软又甜,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说什么都讨喜。
秦氏看着心里头喜欢,又笑道:“这下可好了,昨儿个明潇还说,自己在院里待着太无趣,几个妹妹们又都是胆小的。现在可好了,昔儿能过去陪着。我可是记得的,明潇打小就喜欢昔儿,还成天要带着她出去买糖人。”
说到小辈们,老夫人便发问道:“明潇她们姐妹几个哪里去了?表妹过来了,也不知道过来问安。”
桂嬷嬷便从旁道:“回老夫人的话,姑娘们还有半个时辰才下学呢!”
“是了,瞧我这记性,那其他的人呢?”老夫人问。
这回是秦氏答话:“老夫人,您忘记了?子阑染了风寒,早便派人回过话了,说是怕传了病气给您。这才说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老夫人微微不悦起来,攥紧了程昔的手,忽而又问:“二房的姑且不论,那轻言去哪儿了?他一没上学,二没染风寒。怎么也不知道过来看看表妹?”
“这个……”秦氏面色迟疑,刚要开口解释,忽听外头有脚步声传来,门外的丫鬟们低唤着“大公子”。
屋里的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珠帘微动,丫鬟将珠帘挑开,一道月牙白的颀长身影阔步走来。这少年模样生得极好,俊逸不凡,气宇轩昂。一身箭袖常服还未来得及换下,人还未至跟前,清朗的嗓音已经传开:
“祖母冤枉我,我这不是过来瞧表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