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上弦月落。
宵禁的京城仿佛彻底陷入沉睡。
晏归舟已经在大树树枝上坐了两刻钟,消无声息地仿佛与夜色容为一体,望向不远处的四贝勒府。
吴庸等于胤禛,这是跟踪一圈后证实的结论。意不意外?稍有一些。惊不惊喜?半点难有。
‘五十三参葬青山’,崇祯帝吊死在景山后,李自成短暂攻占紫禁城,但很快便又被迫离去。那卷《华严经》必是落在了清廷手里。
相传胤禛好佛,他会翻出了那本记录暗语的经书,也就顺理成章了。
好一个顺理成章!
白天,晏归舟正觉得偷一本佛经不够风光,随即输了哪个西瓜更甜的赌局,不得不被冠以更傻的称号。
夜里,如果闯了四爷府的空门,这年头该算无限风光在险峰,仅次于夜探紫禁城了。
『偷有什么风光的。等将来,你与人决战紫禁城之巅,那才叫青史留名。
当年,我一直暗搓搓地想,有人决战咸阳宫之巅就好玩了,可惜一直没什么人敢来挑衅阿政。』
赢大宝得知天命教的老巢被端掉,神识为之一振,本不到清醒的日子也话痨了起来。如今哪还有一群群打不完的高手,恐怕仅剩的也就是潜伏暗处的警幻。
『把那经书拿出来,与羊皮所示一叠加就知舍利所藏。我有种预感,警幻说不定就在舍利附近,牢牢看着它以防人破坏。』
晏归舟不认为将来会挑起什么决战某某之巅,对于赢大宝的乌鸦嘴属性,只赞同后半部分。
隋末石之轩抢得邪帝舍利,藏身杨公宝库二十多年,期间不曾吸收舍利力量,但也没放任舍利外流。警幻多半也会效仿此行为,只待门下寻得安全正确的取用方法。
『绝脉舍利既是取国运为力量,很有可能就在皇城之中。我觉得最有可能在景山某处。』
盲猜无益。
下一刻,晏归舟翩然飞过四贝勒府的高墙。几个起落间,迅速来到书房院落,子时屋内火烛仍亮,透过半开的窗户可见吴庸,不,该叫胤禛在翻阅公文。
『大宝,你说这人大半夜为何不睡觉?今天还是七夕,他去后院随便挑个人运动一下也好。一个人的勤勉,就阻碍了另一个人的偷经大计。』
不过,这种情况早在意料之中。
晏归舟扫视了了屋外侍卫们的站位,静待门外的是见过的常春,今夜只好委屈了院里所有的人。以刁钻的角度出没于十个侍卫身后,几个呼吸间便将他们一一击昏。
随即毫不犹豫地瞬移身形,一道劲风先熄灭了烛火。
她正要顺势翻窗入内,把椅子上的人也给打晕,却听到了一个正戳弱点的问题。
“要破译暗语,你懂佛经吗?”
漆黑的屋内,胤禛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仿佛早就料到会有盗书者光顾。“虽然我们相互隐瞒了一些事,但我相信你没骗我,于经书典籍,你是半篇难解。就算你拿走《华严经》,你想过要用多久破译它的暗语吗?”
晏归舟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人无完人,她对阿弥陀佛与无量寿福,真的一窍不通。本想着先把经书偷到手,总能忽悠一位大师破解出来,其他人都比胤禛好忽悠。
“之前,我倒也想请教吴东家,那是被一句就堵了回去。听闻四爷慈悲为怀,看来是愿意坦言相告?”
“慈悲为怀?凭什么?”
胤禛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借着星光扫视着晏归舟,还真让他猜着了,这人采取了能动手就不多话的做法,可能就是艺高人胆大了。“两年半前,一排官衙门前的黄纸是你贴的?”
晏归舟欣然点头,“对,做好事不留名。”
胤禛再问,“贾敬的死是自杀吧?与你有关吧?”
晏归舟再度点头,但也不背黑锅,“虽有关联,自杀是他自己的主意,这锅我不背。”
不待胤禛再问,晏归舟先开口了,“说话的方式简单点。四爷努力扮好富商一路追查前朝秘闻,也该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擒贼擒王,天命教的头目不除,恐怕以你更难以安心。你给我破译的暗语,两份线索才能对上。是我出力除去隐患,这么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吧?”
如果胤禛犯傻,对不住,她真要明抢了。
“不提傻字,我们还能谈。”
若非合则两利,胤禛自问没那么好的脾气,与一个夜袭者临窗谈话。“虽然你说得没错,但谁更急切,谁就要付出的多一些。若要我应,你用什么打动我?”
晏归舟眨了眨眼,她能有什么利用价值?暗杀胤禛的仇敌,或是偷窃其所需的密文?不谈想不想在此世继续停留,这种事还真不想掺和。
忽而一笑,指向院中桂树,“在淮安给你煮菜粥,你吃得不乐意。高烧迷糊中惦念桂花粥,只要事了,下个月桂花一开,我就补你一碗桂花粥。”
一碗桂花粥,能等价于绝脉舍利的重要情报?
胤禛却抿了抿唇,望入晏归舟清澈的双眸,忽然想起胤礽的话。
也许,他们都会希望存在过什么人,能不以皇子的身份与之论交。越是限于重重斗争,越是希望可得一夕自在。
可惜,胤礽所遇的柳珠并非如此。尽管没有确凿证据,但柳珠多半来自于前明朱家的余脉。她接近皇太子,极有可能是等有机会去寻找被藏于深宫的经书。
“一碗,不够。”胤禛说着从衣襟里取出一纸破译暗语,“五十三参里所藏仅有一半,是以星相、九宫八卦来确定方位,则必须知晓全文才可。你的呢?”
晏归舟将几碗粥的问题抛掷一旁,迅速背出羊皮纸所记,希望眼前这位熟悉京城的能迅速定位。“地点在景山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