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由颤抖着回答:“好。”只要你能活下来,什么都依你。
李大郎只看了襁褓中的女儿一眼:“我这辈子自作孽,所得下场怨不得你。只是即有了我这个先例,还是莫要让我女儿步我后尘。
“实意,她名实意,真心实意待人就好……”
只一眼,李大郎永久地合上了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郑由命人抓来小爷为李大郎陪葬,一剑捅穿了他的肩胛骨。
小爷拔出剑癫狂大笑:“本想匡扶天理之道,熟料此生受放逐之人追杀,碌碌无为半生,成了卖笑的贱客。这不阴不阳的世道何时才是个头啊……”
郑由赶忙挥退仆从,抓着小爷逼问:“你什么意思”
小爷跌坐在地,口中鲜血染红了牙齿,他指着郑由怒骂:“当世人人牝鸡司晨,祸乱天理纲常,等着吧,总有日灾难会降临你们的头上。”
小爷狠狠呸了一声:“你人尽可夫,哈,哈哈……是为不洁。”
“看着心爱的男子死在面前不好受吧”小爷几近癫狂,“老子告诉你,他该死,你也该死,你们都该死……”
郑由只觉他是真的疯了,不带怜悯地再补一剑,捅穿他的小腹。
小爷躺在血泊中,两眼瞪得老大:“老子就要你们这些世家的姻亲关系断了,就要你们自相残杀,哈,哈哈……
“乾为天,坤为地;天为上,地为下。然今天不为天,地不为地,月借日之光,代日而立,是为颠倒。”
“然今天不为天,地不为地,月借日之光,代日而立,是为颠倒,”郑由缓缓念到,“这是他意识溃散之际说的最后一句话。”
郑实意打开手中纸条,再见颠倒二字忽觉魔怔。
“他要匡扶天理正道是为何物不阴不阳又是何意”郑实意实在不理解,阴阳乃天地初生就定下的规则。
阴主万事万物,阳借阴存,何来月借日之光一说实在可笑。
郑由将纸条夺过,连着《十八页》一同点燃。
颠倒二字很快被火光笼罩,化成黑色灰烬落在地毯上。
“阿去他故意挑拨我和你爹的关系,是为了让世家之间的姻亲联盟破裂,”郑由微微叹息,“他的目的达到了,若非你之故,李家和秦家只怕对我更没好脸色。”
郑实意神色复杂,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叹息萦绕房梁上。
母辈之事她说不清对与错,原以为错只在郑由,其实李大郎也并非完全是对的。
只是李大郎驾鹤西去,让她将所有是非都怪在郑由身上。
“我今日将这段往事告诉你,一是想提醒你好好和夫郎过日子,”郑由从儿女情长中醒悟过来,“二是你已存了对翎王殿下的怀疑,这样的成长让我可以放心把这段往事说给你听。”
郑实意自知颠倒二字兹事体大,虽说不上所以然,直觉其中所藏的秘密能震动天下。
一个来历不明出身卑贱的小爷,能有这个见识,能被放逐族人追杀,其中缘由牵扯出来定然不凡。
郑由平静道:“还有一点,那年黄花关外遭遇埋伏以至援兵久久不至,只怕也因这二字起。”
郑实意一点即透,她不敢置信倒退两步,整个人靠在柱子上才勉强站稳。
“娘的意思是……是……”郑实意横眉竖目,拳头不自觉握紧。
假如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黄花守将和前任兵部侍郎分明是替今上背了血债。
这么多年下来,郑由倒是坦然了:“也不尽然,圣人没必要为了放逐族人杀我灭口。况且,圣人并不知我知晓颠倒一说。”
小爷惊世骇俗的言论令她惶恐不安,当日靠得近的都下了封口令,脑后有反骨的也都杀了,这事绝对保密,不太可能传扬出去。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废了后的郑由依旧圣眷优渥,却不得不多了个心眼。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为常态,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太/祖皇帝一般以白王封号封赏以文定大鸢江山的胞妹。
“我问你,你觉得你的功绩配封侯吗”郑由随即冷下脸质问。
郑实意抬起下颚骄傲道:“我孤军深入林圩杀林圩四王,吓得她们送上帝卿求和,自然够格封侯!”
郑由拄着拐杖就打:“你也配,你以为你这点功绩就够封侯”
郑实意不明所以,又不能还手,只好跳着闪躲。
郑由恨铁不成钢怒骂:“人人一口小侯姬就遮了你的眼,还妄想入十六卫中。我为你去向卫良说情,结果你倒不领情,同那几个小崽子们吃酒骂我!”
郑由揪住郑实意的耳朵:“我就问问你,你杀了林圩四王就自认为可以封侯,还假意拒绝以退为进求一道赐婚圣旨。那当初周歇杀了南疆几位皇女,她封侯获爵了吗”
郑实意心下一沉,功高震主四字浮现脑海中。
周歇为何而死她自然最清楚。
假如当初她如愿入十六卫,凭她军功如今怎么也是一卫大将军,遥领各地折冲府,手下兵马无数。
她越身居高位,对太女殿下的威胁就更甚,凭着今上对太女的偏爱定然会为她扫清登基路上的障碍。
到时候凤翎若不胜,郑氏一族定会因她为凤翎麾下得力战将之故遭受牵连。
而她如今只是小小卫尉寺少卿,假如郑由出山经由苏太傅之面,将来若出事,无非是不痛不痒的罢官。
这是郑由给她安排的路,任由她追随凤翎胡闹,也给了她一条退路。
郑实意扑通一声跪倒,恭敬唤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