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一日,齐汀向沈母告辞。
“伯母不必担忧,端王师傅离世前,已得陛下恩准,将名下的地产铺子大都予了我,不会露宿街头的,再说,这么些年,我自己也做些小生意,有些许家财,哪至于饿死,”齐汀真挚道:“等房屋修缮妥当,再请您帮我挑选些人,就能过去温屋了。”
沈母还是有些不放心:“多住几天又有何妨。”
齐汀安慰:“早些过去看看也好----我还没去过师傅的宅子呢。”
沈母便不好说什么了。
沈橙觉得无所谓,都在一个京都,想要见面不费劲,她现在愁的是今天要参加的诗酒宴。
京都夏季有两大盛典,一个是六月莲花节,一个是七月平安长公主的诗酒宴。前者按阿娘的说法,是大型无门槛的相亲活动,后者则是老乡会,换句话说,是拉帮结派的酒宴。
在朝中为官,还是挺注重家乡何处,祖籍何方,姓氏和宗族基本决定了你是哪方的人和阵营,即使现在朝堂安稳,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沈母曾言:老乡会嘛,就是一个平台,告诉你今年哪些人可以进圈,哪些人没本事彻底被退货了-----不过长公主也聪明,只邀请你们这些没成家的小姑娘,也不会有人说道。
她道:“你这回去,就是好好交些朋友,别整天跟那群男娃在一块玩-----”她十分后悔当年看着女儿面瘫实在可怜,想用现代的方式放养一段时间,谁知放养的女儿成了这副模样!
沈父发现自己的存在感很低,他咳嗽出声,对闺女道:“平安长公主这回亲自上门递帖子让你参加诗酒宴,你可不要出什么乱子-----我再跟你说一次,看见野猪,你要跟着大家一起逃,而不是一拳打死,你听到没有!”
沈橙嫌弃:“听到了。”
这回连沈母也站在沈父这边了,“阿橙啦,这回去看看有没有和心意的小姐妹,好好相处一个,别再单着一个了,阿娘看着都心疼-----”
齐汀:“........”准岳母千好万好,就是有时候觉得说话十分不对劲----若不是知道她这是劝阿橙多交几个手帕交,怕是要以为劝儿子娶媳妇呢。
沈橙嘟囔:“你总担心这些没用的,一天定要念叨几遍才安心,那群小女娘有什么好好的。”
沈母叹气,很想说现在不是你想交不交的问题,而是你被孤立了造不造啊!权势富贵都没能给你带来几个小伙伴啊!
她想想又闭嘴,一个被排挤了七八年都没发觉的人,还不如让她这样下去呢。
沈橙送完齐汀出门便有些意兴阑珊。
沈母给她准备了繁琐的华裳,珍贵的头饰,将她捣饰的颇有些女孩子的样,这才甘心。
沈橙慢吞吞往大堂姐的滕华阁走去,去赴宴的沈家姑娘不止她一人,本来二堂姐也要去的,只是不知为何,临出门的时候丫鬟来报惹了风寒,卧病不起。
她叹气一声,刚绕过花园,就见平日里对自己冷嘲热疯的李瞳站在拱门处摇摇看向自己。
干嘛,跑自己家里来挑衅?
在外面还没被打够?
记性呢?
李瞳内心有些紧张,她是来道谢的。
作为恩怨分明的人,她觉得自己不能以德报怨,做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不然以后跟沈橙撕起来,她红彤彤金灿灿的良心会隐隐作痛。
其实那日被沈橙救了后,她这几晚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是沈橙格外可爱的脸瘫面容(她曾经嘲讽过无处次),一会儿是她搂着自己在空中旋转的潇洒身姿(她曾暗地里埋汰过),实在是有些魔怔了。
后来细细想,她觉得这是自己那优良的品质在作祟————本来嘛,两人是对头,还是见面就红眼的那种,现在死对头救了自己,自己“惭愧的心”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需要一个道谢啊。
但临到头了却怎么也说不出,针锋相对那么多年,早就不知道跟沈橙怎么说“谢”字了。
沈橙看着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傻了一般,心中腹诽:不是昨天给吓傻了吧?
她上前走了几步。
李瞳情不自禁朝她看去。
她外面穿着极为出挑的赤红色三绕曲裾,里面搭的是雪白织锦内裙,头上虽然首饰不多,只一支胭脂色的珠钗,但也看得出极为贵重,映的她清冷的脸即使面无表情,但也生动了几分。
她脸稍稍红了几许。
放下偏见看昔日情敌,越看越觉得情敌比暗恋的靖安郡王要美上几分。
沈橙又走了几步,她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李瞳到底想干什么。
她脑海里响起一些小弟们普及的宅斗知识。
比如说,这种送上门来的,千万不能打,因为指不定什么地方会碰巧经过些家长以及重要人士,在你出拳的一瞬间,你就打上了暴力纨绔的名号。
她危险的眯起双眼----这地方沈母和沈父常过来散步,难道李瞳已经买通了自家的下人,打听了情报,故意堵在这里想布下陷阱?
何其歹毒!
沈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沈父沈母唠叨不休。
哼,她面无表情从李瞳身边走过-----幼稚,以为我会上当吗?
无知!
李瞳:“........”
嘤,她刚刚看我那一眼,怎么那么好看呢?
没出息,她骂自己,人都要走了!
但是心脏砰砰跳,她有些紧张,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嘭的一声跳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从沈橙旁边一跑而过。
卷起地上几片残花。
噔噔噔的声音渐渐跑远,还能听见仆人的惊呼声,随即而来清脆的瓷瓶被砸碎的声音。
沈橙:“......”毛病!
她继续慢悠悠的往滕华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