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枝头一粟黄, 碧纱帐里梦魂香。
满城的金桂在秋色里尽放, 米粒般大小的花朵儿一簇簇迎风招展,香动汴京。庆丰街上戏园子惨案没过几日就被西街古玩铺牵扯出的贪官污吏给盖了过去。
事情的起因是兵部侍郎在古玩铺购画, 因不懂行,遂让掌柜的代为挑选。而没穿官府的郑侍郎被当了肥羊狠狠宰了一刀, 拿到手一幅小儿胡乱涂抹之作, 惨遭一众好友笑话。仔细追究才发现这铺子古怪。
一笔买卖动辄几百几千,均数却是在四五千两,逾万两的却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末流之作。寻访暗查才知这是财神窟,收贿受贿的赃银转一圈成清白的落了贪官口袋。掘一萝卜坑拉一串,最后查到古玩铺所属之人刘嗣源,乃姜夫人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姜国丈的大舅子。
财帛动人心,何况被罚没的钱财对老百姓来说跟听天书似的数儿。
有人打趣早知该叫家里的小孩儿拿灶灰多作些,按着五文钱卖,都是实打实挣钱的买卖。
这一事又把姜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就算是刘家出来认罪, 也没多少人认为姜相爷能撇清干系。前面还有个三皇子的案子, 哪是回回都能是被连累的。
只是‘画画’风波才过一天,风向却陡然变了。另周家所辖楚地入京重告, 其每岁户里不论主客都要征钱一千,充作‘平安赋’,巧立名目大肆搜刮民财。还真是谁的屁股都不干净,谁也别想好过。
两边斗法早已露过端倪。
要说这是朝堂上的事, 离老百姓远了。可南街十三巷那些个烟花之地,就不一样了。刘嗣源入狱当日,万花楼里有人一掷千金捧了一位名叫朱珠的姑娘坐上花魁宝座,巧的不单是名字,就连样貌也和相府千金几乎无二。惹得平头百姓纷纷前去观瞻,险些踏破万花楼的门槛儿。
能如此辨认,如非是姜玉珠平日里往戏园子跑的次数不少,那张脸在汴京城里算不得出挑,但绝对是最容易认出来的名门闺秀。
只是好好的世家千金像一个花魁,说膈应都是轻的了,尤其一些‘名门’公子哥儿们故意捧着,可就完全是羞辱之意了。
整整一月,事儿一出接一出,就好比炉子上反复烧着的锅,沸沸扬扬的。
便是这在等情形下,迎来了秋狝的正日子。
原本,宫里曾传出消息,今年的秋狝由姜相爷代为主持。而今,打头的明黄色车辇显然是官家亲自。到底是消息有误,还是嫌隙变卦唯有当事的清楚了。
吉时整,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自朱雀门出发,两边官兵夹道,拦住了围观百姓。为首的自然是官家嫔妃,皇子公主们,再往后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劲装利落的文武百官们。他们的亲眷则随在后面,依照品阶分十数辆车辇而坐。
宋吟晚同乔平暄后上,坐在马车靠外面,一眼就瞧见了里面的姜夫人和姜玉珠。初初碰上视线,姜夫人便温柔地朝二人点头致意,而后方是和张老夫人继续聊话。
只是后者上了年纪困乏,没一会儿便阖着眼倚着软垫睡着了。张家小姐守在边上给她时不时拉把滑下来的毯子。一次毯子掉了宋吟晚那一边儿,她便顺手捞了把,得了张小姐一记感激笑容。
对面坐着的姜玉珠却是不阴不阳的冷哼了声。
应该说从宋吟晚上来开始,姜玉珠都是那副态度。不过这三个没哪个会搭理她罢了。
“听宝衣阁的师傅说,张小姐月初也在那定了一套嫁衣,可说准了是何时办”乔平暄跟张家小姐算相识,一起的话头便是两人的终身大事。
“三月,与你正好差了一个月。”
“开春了暖和,我特意叫师傅往里面多缝了一层里衬,就怕到时候冷。”
“回礼可想好了还有要准备的……”
两个待嫁的姑娘,一位已婚的夫人聊得停不下来,另一侧的姜玉珠这下连哼哼都不哼了,那是一种完全没法融入的尴尬,不过这位主儿心气高着,压根也不屑融入,只是耳朵却是支棱着听。
且听听这些个‘庸脂俗粉’嫁个破落户还能这样高兴,啧,怪是心酸的。
乔平暄一回首,恰好瞥到了姜玉珠那一对高高在上的白眼儿,微微眯眼转而道,“要说最近这阵的事儿还真是不少,你们可知昨儿夜里南街那边可又死了个。”
一听是三教九流之地,姜玉珠更不屑了,却见乔平暄直直睨着自己又道,“死的是新晋的花魁,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七窍流血从楼台上摔下来,听说连脸的样子都变了,可是吓人。”
“变脸”宋吟晚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看向了姜玉珠。姜玉珠同裴徵关系匪浅,而裴徵身边那名蛊师想是厉害……
就连张家小姐都蹙眉凝向姜玉珠,毕竟恨到想要毁掉脸的,怕只有姜玉珠了。
姜玉珠浑不甘示弱地狠狠回瞪了过去,还瞪得更凶。“看什么看,也不知道避忌讲这种晦气东西。有些人就是正了嫡女之名又如何,骨子里的是改不掉的。”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姜小姐,但凡行得正坐得端,寻常唠嗑的小事又何须避忌紧张”宋吟晚似笑非笑地觑着她,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而这话却正正戳中姜玉珠心虚处,最终没抵住宋吟晚那冷锐气势,咕哝道一句‘不争小人言’避过。
她心里头盘算着另一茬,在母亲那意外得知裴哥哥的真实身份那刻起,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她成为裴哥哥的妻,这些跟自己作对的混账东西,还有极让人不顺眼的宋吟晚,日后都会完全被自己踩在脚底下,要生要死都在她一念!</p>
宋吟晚从姜玉珠诡谲多变的脸色上收回目光,暗暗敛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