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倦的暗器从来不淬毒,为了杀他,这次倒也破例了。
也难怪,月平林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原来他们都是打定了主意牺牲性命,来引自己入局。
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此时的苏棠对他来说,基本上等于行走的毒/药,碰她一下,便引动全身的“毒虫”来啃咬,像骨骼和血肉都被细细捣碎了、死去活来的痛苦。
苏棠见他眉心紧蹙,不知在独自沉思什么,便偷偷伸手揉了揉脚踝。刚刚猛地从半空着地,虽然有他垫底没撞上墙,但急转身的时候脚腕一旋一崴,似乎有点错位了,悬空倒还好,稍微一沾地便能感觉关节咔嚓一下,又胀又疼。
“怎么了”那人又慢慢开口问,声音不冷不热的,含着几分沙哑。
苏棠心里有点委屈,小声嘟哝道:“脚疼。”说完,习惯性抬头去看他,目光错杂,有些畏惧和闪躲。
或许连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会这么亲近地跟他抱怨。
方重衣听着又轻又软的声音,心头一动,定定望着她,那双眸子明净清澈、水色盈盈的。
他没说话,转身将人背了起来,苏棠陡然一离地,吓得环住他脖子。
“你、你干什么”她回过神来,语气又变得防备了。
“免得你生事。”方重衣冷冷开口。他照例自欺欺人,认为自己说的是真心话,第一,是为了防止她乱跑触到什么机关,第二,他不想苏棠看见自己腿上的伤口。
“啊”苏棠不知是自己的逻辑出了问题,还是他的逻辑出了问题,自己说脚疼他便来背,怎么说……也是为了她好吧
她讪讪的,心头有点暖,小心翼翼把下巴搁他肩膀上。
这件地下室连接着两条暗道,方重衣没按原路返回,走了角落的另一条。
刚走进暗道,身后的屋子便有响动,一些机关失灵后残余的银丝陆续飞出,掉下来的桌椅被切割成数块,静止了片刻,纷纷碎开。
轰隆隆的巨响传进密道里,波澜壮阔,像房子塌了似的。
苏棠刚想往身后去看,前面便传来沉冷的警告:“不准回头!”
她赶紧从他肩膀上抬起头,隔开好大段距离,双下巴都被吓出来了。
肩膀上没了那道软绵绵的重量,方重衣心头失落,意识到自己话说太狠了。他犹豫片刻,又若无其事地改口:“敢回头,本世子把你抓回侯府去。”
“可我的卖身契已经解了!”苏棠怕会摔下去,又搂紧了他脖子,一本正经地和他理论,“世子总不能强抢民女……不对,强抢翰林院官员去做奴婢吧”
她总觉得自己动弹的时候,方重衣的手便会轻轻一抖,像是有某种隐晦的痛苦,身上的温度也比平常冷。
“……若是不做奴婢呢”微哑的声音意味不明传来。
苏棠一愣,心中下意识反应,不做奴婢难道做主子差遣你
当然,这点不着调的想法立刻被理智掐灭,求生欲告诉她,这话一出口,恐怕立刻会被一个过肩摔甩在地上。
“说话。”
声音多了几分强硬,掺杂着沉重的喘息声。
方重衣觉得四肢越发僵冷,脑子里像装着一锅沸水,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想听她说话。
苏棠觉得这问题离奇的很,还莫名其妙逼人回答,只好又勉为其难想了想。
“不做奴婢,那我就像当初遇到洪帮一样,成了被绑走的肉票……可是世子您要想好了,我一没钱二没家人,还倒欠朝廷五十三两,绑去也是亏本买卖啊。”
他低低笑了一声:“绑了就是赚,本世子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苏棠当真了,箍紧他脖子,炸毛问:“你要绑我去做什么”
等了半天,那人也没有回答,她又喃喃自语:“有时候真觉得你比那群土匪还可怕……”
方重衣轻咳一声,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你怎么了”
苏棠觉得有些不对劲,推了推他,可方重衣就是不说话。她抬头看这暗道,之前还有几盏灯,走远了连灯都没了,暗无天日,跟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船上会修暗道”
“是仓库。”他答。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玄乎的机关”回想地板裂开的那一瞬,她还是心有余悸。
“这艘船曾经是朝廷运送军需物资的货船,近些年没什么战事,搁置了,后来我便买下来,改造成游船。这些暗道和地下室曾经是装载军械的,把关紧,有机关岂不是很正常”
苏棠听他说得轻描淡写,倒吸一口气。买下这么大一艘船得要多少银子
方重衣认真想了想,继续解释道:“这些机关当年做得极精密,但年久失修,有些错乱了。天字第七号那里是有道出口的,废弃之后,便改做了客房。之前正在运米面,有些船夫不清楚状况,大抵是进仓时不慎触发了。”
苏棠点点头,浑然不知越是说谎的人,越喜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