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是从前那般强硬的命令, 也许是离得太近,像低低絮语, 透出了几分熨帖的暖意。苏棠心下安定了些, 片刻, 猛然意识到无双公子不就是他!
对啊, 方重衣对外名头那么多,自己怎么没想到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无双公子就是他呢
但任她怎么掰他的手,方重衣依旧强横地捂着她眼睛,为了防止她折腾, 又曲腿抵住了她膝盖。
“你放手!你……”苏棠不依不饶掰他的手指。
除了做梦,方重衣已经许久没见着她了, 如今陡然一见面, 还是如此近的距离,不免有些怔然, 仍旧下意识把人抵着。
死水般的沉默气氛令苏棠感到不安,她最怕方重衣这样一言不发对着自己, 又磕磕绊绊去摸他手腕,拽住了他的袖子。
“世子”
很细很软的声音, 尾音有些颤, 像从前每个夜晚她在自己身边跟着,小心翼翼问茶水添不添、需要哪件衣裳,偶尔被他凶一下,就像兔子一样怯怯缩成了团。
方重衣眸子微动,收回疏离的目光。
他刚杀过人, 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好看,第一时间抹去脸上飞溅的血迹,又把手上沾的血也擦干净,才尽量平静地开口:“那要老实点。”
听到这声音苏棠的心就是一沉,从前在侯府被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
她怏怏垂下脑袋,哭丧着一张脸道:“我哪敢不老实啊……”
“嗯。”方重衣淡淡应了一声,这才放开手。
苏棠睁开眼睛,首先对上的是那人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目光,容貌仍像从前那般无可挑剔的俊美,叫人说不出话来,又觉得所有瑰丽的文辞形容都不过分。
下颌线条利落分明,比从前硬朗了些,也许是瘦了。静默凝望着自己的时候,总会令苏棠心底一虚,那双桃花眼太过出挑,眸光流转皆是风情,或桀骜轻狂,少年意气,或阴鸷孤傲,藏着炽烈的偏执……不一而足。让人看了,就不自觉深陷进去。
光线昏暗,她越过他往四周看,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地下室,除了他们二人,就是跟着掉下来的桌子椅子。
方重衣觉察到她袖口有些湿腻,以为她受伤出了血,心头陡然一慌,将她的手腕一把拽住。
“这是什么!”他蹙眉盯着细看,但由于不辨颜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把袖子浸湿了。
苏棠被吓一大跳,忽然想起这人有洁癖,一颗灰尘沾身上都会暴怒。
真是,什么时候都要讲究。
“就是一点颜料,刚刚掉下来的时候弄脏的,我、我不碰你就是了……”她跟躲瘟神似的把手抽回来,整个人身子也往后缩去,尽可能地躲远他,与他划开一道明晃晃的距离。
方重衣没料到苏棠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见她眼里全是埋怨和抗拒,心头陡然一空,像被挖去了一块。
失落感淹没了他,心口又被难以言喻的苦涩填满,闷得人心灰意冷。
良久,方重衣低低开口:“跟我走。”
他沉着脸去拽她的手,谁知还没迈开步,眼前就猛地一黑,差点没栽倒。
浑身像灌了水银一样僵冷而沉重,小腿被银丝嵌入的地方却有诡异的灼烧感,那一丝火烧火燎的感觉迅速蔓延开,像有千万条毒虫从伤口爬出来,用螯足蛰他的皮肤,那些毒虫又自下而上,钻进他的脑袋里,开始啃食头骨。
他仿佛都能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
苏棠被他的异样吓到了,紧贴着墙没敢动,半天才稍微凑近一点,问:“你怎么了”
方重衣淡淡看着她,看了许久,又执起她的手来细细观察。
“你的手可有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苏棠一怔,睁大眼睛好奇望着他,“之前一直痒痒的,像被蚊子给蛰了,我寻思这天气也没有蚊子,想着应该是碰到了什么花啊草的,过敏了吧”
他垂目思索片刻,又问:“之前遇到过什么怪人没有”
苏棠见他面色阴沉沉的,赶紧努力地回想,想了半天慢吞吞道:“没有啊,也就下午来了个不认识的公子,问钱袋子是不是我的,对了,他和你一样,眼睛似乎也不太好……”
她说到这里汗毛一竖,猛然想起方重衣最不喜别人提他眼睛,立刻把话给吞了回去,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方重衣这次却没在意似的,只是直视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告诫:“毫无警惕心,以后不要让别人这么轻易地近身,知道吗”
苏棠动了动腿,仍被压制着,手也被他牢牢攥着抽不出来,忿忿不平地想,你这岂不是更近
她不满地嘀咕:“那世子也……”
“我不是别人。”
方重衣幽幽掠她几眼,又陷入思索,眸色逐渐转向幽深。的确,那种不适感正是从接触到苏棠那一刻开始的。
她身上带了毒。
严格来说也不是毒,因为并不会对她自身产生危害,只是一味毒引子。
月平林之前说谢浮风已经和苏棠打过照面,想必便是借着钱袋子的由头,将毒引子下在她身上。在先前的暗道里,月平林也知道暗器会被翊先生拆解,无法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所以是故意激怒他,引他被银丝划伤。
之后,再通过毒引触发他伤口里的毒,才是他们最终的意图。</p>
这类需要引子的毒,方重衣也有所耳闻,只需要极少的剂量,便可产生巨大的威力,通常是三天之内上西天。用在念三千这种银丝上,的确再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