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真人叫了一声“师弟”,便陡然凝噎了,默默转开了脸去。
永仪接过永诚递给她的两个包子,站在原地默默吃了,对太.安真人也施礼道:“师伯放心,会下雨的。”
她说完也转身飘然回了房。
玄微真人坐在床边,依旧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只等她进来后朝她招了招手。
永仪飞奔到他身边,半跪下来问:“师父,您有什么吩咐?”
玄微真人抬手摸了摸她头,像是松懈下来一般,缓缓叹了口气,温柔道:“永仪,师父有些累了,先睡一会儿。你若是一个人害怕,便回观里吧。”
他绝少对她一口气这么多字,声音越说越是低沉,永仪立刻摇头道:“我不走,我不怕。”
玄微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掀开床上薄被,慢慢躺了下去。
“师父,我替您把头发松开可好?”永仪一边说,一边已伸手取下了他头上玉冠,拔出发簪,将他满头乌丝铺散开来,又拿过蒲扇跪在他床边,缓缓地扇了起来。
玄微真人仰面躺在床上,此时已是黄昏,窗外日光一线一线地暗下去,他的脸也一线一线地暗下去。
他目光清澈地看了永仪一眼,阖上了双目,极快便睡着了。
他睡着的样子格外清冷,一动都不动,宛如一座冰雕,永仪屏住呼吸听他的气息,只觉他喘息微弱,极为无力,不知何时就会停下,与方才在门外云淡风轻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心慌意乱地守在他床前,一直等着他醒。
他醒来时已是半夜,屋里黑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蒲扇的微风还在拂动。
他动了动脑袋,永仪便凑近了些问:“师父,您醒了?要不要喝水?”
玄微真人没有答。
永仪睁大了眼,却依旧看不清他的样子,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的醒了,只默默地又往他面前凑了一些。
片刻后她觉得一只清冷修长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哭什么。”他的声音平淡微弱,似乎半点力气也无,却竟带着一丝笑意,“师父又不会马上就死。”
永仪抛下手里蒲扇,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他的胳膊,一手覆上他的手背,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原本正缓缓下落的泪滴猛然变成了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师父……您……您不要死,永仪不想您死……”
玄微真人不知是叹气还是微笑,发出了一阵短短的气音,倏地被黑夜吞噬了下去,“傻孩子……你若知道我做过什么……便巴不得我死了。”
永仪顾不上他说了什么,只摇了摇头,将眼泪蹭在他手心里,自言自语般道:“永仪只有您一个亲人,永仪只想您好好活着。”
他冰凉的手指勾了勾她脸颊,陌生而笨拙地替她擦了两下泪,摸了摸她额头,指尖又绕到了她面颊上,似乎在寻找她脸的轮廓。
“永仪……”他的声音愈发低下去,“你爹娘……叫你什么?”
她凑近了他耳边,哽咽着低声道:“叫我眉儿。”
玄微真人的清浅呼吸扑到她颊上,她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动了动唇,想叫她“眉儿”。
可是他终究没有。
他呼吸越来越浅,浅到几乎轻不可闻,而她忍着泪凑到他耳边喊了几声“师父”,他也没有再回应。
永仪抹干脸上的泪,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思考了片刻。
她知道自己不能等了。
不能等老天下雨,不能等玄微真人自己放弃,也不能等有旁人来救他。
能救他的,只有她自己了。
她从衣领中取出那枚沙漏,颤抖着塞进了他的手心,又将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将沙漏握在两个人的掌间。
她缓缓带着他手上下翻转,让沙漏流动起来。
她从未如此紧张害怕过,生怕这沙漏不能如她这几日所期望的,同时带动两个人回到过去。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睫毛疯狂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