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仪又往前上了一步,与他站在同一个台阶上。
玄微真人拿她无法,只得微愠着甩了一下袖子,径直往清凉院中走去。
永仪气喘吁吁地跟着他进了院门,又跟着进了房门。
玄微真人在书案前坐下,永仪便站在他案边默默不动。
他匀了匀气,提笔开始接着往空白笺纸上写字,她便默默地替他将原先写好、摞成一叠的书稿拿起来小心整理。
这摞书稿已是他第三次写了,第一遍的书稿丢在了来时路上,第二遍则在火中付之一炬,实在是命运多舛。这回他没让她帮着抄写,她也不大敢多问多看书中内容。
太.安真人安顿好了前殿的骚动,急匆匆地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两人一个写字一个研磨的悠闲场景,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先出去。”太.安真人没好气地对永仪道。
永仪不出声地放下手里东西,悄然走了出去。
几乎是她阖上门的同一瞬间,太.安真人便将脸凑到玄微真人面前,压着满腔怒意道:“你寻死是不是?”
玄微真人面色无波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又往右边侧了侧,打算绕开他接着写字。
“今日那些人明明是受人挑唆,来指责我上一观求雨不利的,以便推卸朝廷不放粮的罪过。你倒好,别人杀你杀不掉,你自己主动作死!”太.安真人气得要抢他手中毛笔,却被他轻巧一缩躲开了,“我法术再不济,也不至于要你绝食替上一观正名!”
玄微真人依旧是默默无语,太.安真人被他气得直跳脚,却也毫无办法,自己在屋中转了十来圈,方站在他面前气道:“好,你既然不怕死,我也不怕成全你。你若是在观中活活饿死了,倒也算是我上一观的一段佳话。你为了给百姓求雨祈福,不惜牺牲自家性命,回头我把你名字刻在大殿金柱上,便算我对师父有个交代了!”
玄微真人一直在低头一笔一画地认真写字,这时却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太.安真人指指他鼻子,胳膊气得乱颤,最后竟怒极反笑道:“行,我倒要看看你这条命、你这名声能不能逼得那个狗皇帝放粮!”
太.安真人狂奔出门,见永仪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院中,便又火冒三丈地冲到她面前,大声道:“你不能不吃饭!你得留着力气照顾他!”
永仪愣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道:“是,师伯。”
太.安真人终于说话有人听了一句,半懈了口气,声音放低了些道:“你看着情形,若有机会,便劝他好歹吃一点儿。又没人看见。”
永仪浅浅点头。
“水可一定要喝啊,天这么热,不喝水到明天就不行了。”太.安真人又叮嘱道,“这屋后就有一股泉水,水流不大,但清甜可口,你得空就去接一点。”
“好。师伯放心。麻烦师伯派人将我的衣裳物品送来,还有竹榻。”
太.安真人紧皱着眉点了点头,犹憋着一口气,冲院中站着的灵鹿也低声吼道:“你跟我走!这里没吃的给你!”
灵鹿被他吼得哼了哼鼻子,却终究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永仪抬头看了看高照的艳阳,目送太.安真人走远了,便重又推门进房,默默地站到玄微真人案边研墨了。
到了用膳时分,自然有人给他们送来吃的,永仪也没有劝玄微真人吃东西,只是自己站到院里匆匆将送来的馒头配着凉水吃了,便回到了他房中。
她连晚课都没有去,只替他将床铺收拾好了,便将那张送来的竹榻搬到屋里一角,自己洗漱好了默默地躺了上去。
玄微真人依旧整日都没有跟她说过话,仿佛她是个看不见的影子。
夜深后他才熄了灯,自己摸黑上了床。
窗外是一片嘈杂燥热的夏蝉、蟋蟀鸣叫之声,屋里却静到永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在这片宁静的黑暗中却什么也没有想,什么展侯,什么沙漏,仿佛都陡然不存在了。
在她已神思涣散快要睡着时,房间那头忽然传来极低的一声“永仪”。
“哎。”她立刻远远地应了一声,“师父。”
玄微真人没有接着说话,只是极轻又极长地叹了口气。
永仪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脸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第二日一早永仪便被门外的罗吒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