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仪终于得空劝了他两句道:“师父,您歇会儿,吃点儿东西吧。”
玄微真人默默拿起盘中馒头,浅浅咬了一口。
永仪乖乖站在他身边替他打扇,见他吃完了刚放下碗便又要去拿笔,便慌忙从怀中取出太.安真人给她的曲谱,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道:“师父,师伯给了我一本曲谱,说您应该喜欢。您有空换换心情也好,总盯着纸笔,多伤眼啊。”
玄微真人伸向毛笔的手顿了顿,低眉看了那本薄册一眼,冷淡道:“这么多年未曾抚琴。早忘了。”
他说着便将那本曲谱推开了几寸,取下了笔挂上的羊毫笔。
永仪讪讪地将曲谱收回怀中,没忍住又问:“师父,您当年……是很爱抚琴的吧?”
玄微真人已低头重新开始写字,只“嗯”了一声算作承认了。
永仪也不敢多问,见他已聚精会神不理自己,便放下扇子告辞道:“那……师父,我回房了。您若是有事便派人叫我。”
玄微真人目不斜视,手下不停,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出了房门方意识到玄微真人刚才一直未曾抬眼看过她,好像她只是个不存在的影子。
永仪微微叹气,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她刚推开清凉院的门扉,忽然被门外一个巨大的黑影吓了一跳。
竟是玄微真人那头灵鹿。
这鹿自从跟他们来了紫金山便自己不知跑去了哪儿,此时却陡然出现,优雅高耸的鹿角在夜里一见到真有些吓人。
永仪很快缓过神来,摸摸灵鹿的脖子道:“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灵鹿在她肩上蹭了蹭,好像在跟她撒娇。
永仪笑了起来,抱住它又道:“山里有水有草,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变瘦?”
她说着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鹿身,见它与前些日子毫无分别,依旧是矫健灵气,便高兴地拍拍它肩问:“你是来陪师父的吗?我放你进去?”
她说着便推开院门,领着灵鹿走进院中。
金虚真人这个小院颇为宽敞,只是院里空荡荡的,与当年金虚真人在世时满院子的花盆鱼缸、兰草竹菊的样子大相径庭。
永仪把鹿引到玄微真人窗下,对鹿“嘘”了一下道:“你趴在这儿陪师父吧,不要出声,他在写字,可认真了。”
灵鹿果然听话趴下了,永仪便蹲下来,极小声道:“你来了也好,师父近来都不怎么理我了。大概是我害他受伤,又照顾不周,还话太多,惹他不快了吧。”
灵鹿眨着一双极大极圆的黑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心头一软,又抱住了它脖子,喃喃地道:“是我不好,是我贪心。我想要师父……”
话到一半,她忽然发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师父怎样。
过去八年玄微真人几乎没跟她说过话,她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从琅琊山出来这月余以来,他替她缝衣,救她性命,由着她给自己治伤抹药,让她按着自己的腿睡觉,甚至跟她说“展侯不是罪臣”。
但这一切温情仿佛勾起了她的什么渴望,揭开了她心底的一个巨大黑洞,令她愈发觉得空虚,想要找点什么东西将那黑洞填满。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只知道那个黑洞令她心里空荡荡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