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仪不敢出声地在窗下搂着灵鹿蹲了一会儿,方惆怅地摸了摸它脑袋,回了自己房间。
跟她同住的是太.安真人的女弟子,平时从不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晚更是喜滋滋地收拾着自己的衣裳行李,说明日就要与太.安真人一同下山进宫了。
“师父每次进宫出来都会带我们去吃好吃的,还会偷偷领我们去寻常女子爱去的胭脂铺买些水粉什么的,永仪你要什么吗?我帮你带回来。”这位师姐眉飞色舞地问永仪。
永仪坐在自己床上看着她喜鹊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满怀羡慕地摇摇头,“多谢师姐,我……我用不着什么。”
明日这位师姐一走,她就连夜里睡觉都要一个人独守空房了。本来是她巴不得没人在身边,好想什么时候回过去就什么时候回,但现在又不知怎么了,竟觉得一个人甚是寂寞。
第二日早课取消了,观中诸人齐齐送太.安真人和其他同去斋醮的道士下山,诵经焚香道别,足足折腾了一个早上。
端午那日永仪一直在丹房守着,今日才算是正式见到了上一观中其他所有的师伯。
玄微真人是金虚真人的关门弟子,她的其他师伯都是“太”字辈的高道,年纪均已四十朝上了。
玄微真人站在这群师兄中,虽穿得是一模一样的白绸道袍,戴的是一模一样的白玉冠,但依旧木秀于林,出类拔萃,上上下下百人之中,永仪一眼便能看见他清淡英俊的眉眼。
太.安真人走后,观中诸人按着辈分从山门处返回。
永仪拖在她这一辈的队伍当中,周围人人都踱着方步,行得规规矩矩,她也只得跟着众人的步伐,按下心急缓缓回了殿后。
众人此时才无声散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她则未加思考,沿着大殿旁的小路往山顶清凉院飞奔。
跑到一半时她便看见了玄微真人的背影。
他腿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药已经不用了,但走起路来还是有些缓慢勉强,左腿不敢使力,原本优雅仙气的身影便有些往右歪斜。
永仪顿下脚步,不知为什么眼圈就红了。
玄微真人似乎一瞬间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缓缓地转过身来,站在小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旭日升到了半空,将他雪白的面庞和身上的道袍都照得微微透明,带着一圈浅金色的光芒。
永仪仰脸盯着他看,忽然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
玄微真人就这么看了她许久,也思索了许久,终于欲说还休地朝她伸出一只手。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上去,却不敢去碰他修长瘦削的手指,只是隔着衣裳扶住了他手腕手肘,低头道:“师父,我……我扶您回去。”
“嗯。”他轻声应道。
天气极热,他的身上却还是极凉,但那个浅浅的“嗯”却好像带了一些日光的温度。
那只灵鹿还在清凉院中趴着,远远看见他们来了,便站起了身。
永仪扶着玄微真人进了屋,见已经有人给他送来了早饭,收拾好了床铺屋子,连墨都研好了。
上一观虽是道观,但常年受京中香火、宫中赏赐,几位高一辈的真人房中陈设都如高门贵户一般,唯有玄微真人过得实在清苦,别无长物,永仪想找点茶泡都发觉他屋里没有茶叶,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便小声道:“师父,那……我先回去了。您好好歇息。”
“嗯。”玄微真人在桌前坐下,又是那样默默地拿起了毛笔。
永仪不出声地往门外走,刚跨过门槛,忽然听见背后有人道:“去拿些水果来。”
她蓦然回头,只见玄微真人已开始提笔写字,头也没抬地道:“不是我吃。鹿吃。”
她顿时就笑了,点头道:“好。我一会儿就来。”
她脚下轻快地跑下去,寻到太.安真人的徒弟永诚。
永诚与膳房最熟,二话不说便领她去挑了一小筐水果。
永仪将筐中水果又放回去大半,只留了几个道:“先拿这些去,不够我再来拿。”
永诚“哦哦”点头,送她往山上走。
永仪不经意问:“永诚师兄,你今年多大?到观中多久了?”
永诚道:“我二十八了,来了十二年。”
永仪惊诧地看看他,“你二十八了?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她又看看他身上的衣裳,不免好奇地微皱了眉。
按理说二十八早已是可以出师得道的年纪了,永诚怎么还穿着年轻徒儿的青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