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永仪不以为意地走到他身前,“我看膳房煮了很多,待会儿您要是还想喝,我便去给您取。”
玄微真人垂下眸去,没有接话。
她也早习惯他这般寡淡无语了,见几上有把蒲扇,便拿了起来替他扇风,边扇边道:“师父,现在天越来越热了,您在这凉亭里还成吗?”
玄微真人还是没有出声,永仪接着忧心道:“这亭中白日太晒,夜里水边蚊虫又多,虽点了驱蚊香,但只怕也不能全都驱赶净了,池中还有青蛙聒噪,想来您也睡不好。您要不还是搬回屋里吧?太.安师伯应当早就替您准备好了房间吧?”
玄微真人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让我去住师父的清凉院。”
永仪手下顿时一停。
若是玄微真人当真住到了那儿,那她只怕更得小心些,万一去见金虚真人时被他发现……
她满腹思绪地重又开始给他扇风,眼神飘到了他身后竹帘上,过了片刻重收回来,发觉他正仰脸看着自己,目光中似乎盈着什么期待。
永仪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玄微真人是想让自己陪他一块儿搬去金虚真人的清凉院。
他开不了口,想等她自己说。
但她不敢去。
永仪手上扇子没停,只顾左右而言他道:“师父,方才我听其他师兄说,这接连几十天没有下雨,只怕很快宫里就要找太.安师伯去作法求雨了,是吗?”
玄微真人转头盯向青砖地面,片刻后方道:“所谓作法求雨,不过是求个心安理得。天气变幻岂是人力可以操纵的。”
永仪悄悄吐了吐舌,又问道:“听说太.安师伯若是施法求雨,回头得去天坛是吗?天坛是不是在城里东边?您要一块儿去吗?可是您伤还没好全呢……”
她一边絮絮说着,玄微真人一边无奈地阖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她今日是怎么了,平时一贯都忧郁话少的人,陡然怎么变得这般活泼啰嗦。
想来是昨晚说了自己身世,放下了心中大石?
他又偷偷睁眼看了看她,只见她杏眼薄唇,面若桃花,明眸皓齿,微微翘着的唇角有股平日未曾见过的灵动妩媚。
她本是侯门之女,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理当嫁一个如意郎君,日日都这般无忧无虑,平安顺遂地过此一生。
可她的一生却全被他毁了。
玄微真人重又阖上双眼,双手扣住了身下竹床的边缘,僵硬地无法动弹。
永仪说了几句见他脸色不妙,顿时意识到自己今日失态了,慌忙停了手中呼啦呼啦的扇子,敛眉道:“师父恕罪,永仪叨扰师父歇息了,这便告退。”
玄微真人疲乏地抬起手来往外轻摆了一下,她便识趣地放下手里扇子,默默退了出去。
晚课后永仪又去后院池塘探望玄微真人,见他还在用那奇臭无比的药,一时也没有要搬离的意思,不由偷偷舒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她再度极早起床,天色微亮时便悄悄到了清凉院。
她翻转沙漏,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见金虚真人出来,便小声叫了一句“师祖”。
院中马上传来了金虚真人的声音:“进来。”
永仪推开门扉,只见金虚真人站在院中,低头看着手中一枚三寸长、两寸宽的信笺,神情专注,微拧白眉。
而站在他身边那人却让永仪脑子一片空白。
那人年轻英俊,神仙风姿,青纱道袍飘逸出尘,愈发衬得他肌肤胜雪,潇洒清逸,正是二十岁的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