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仪顺从地用手臂环住他的侧腰,一动不动地咬牙坚持着。
玄微真人带着她纵身往山林深处奔去,原本还大亮着的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直到周围已变成一片模糊昏暗,他们已藏身在全无道路的密林之间后,他才停下了脚步,将永仪放在地上。
一轮皎洁的月亮已升上了远处低矮的天空,玄微真人调匀了呼吸,方低头问道:“没受伤吧?”
永仪惊魂未定,全身都是微颤着的,勉强站稳了,低头看着足尖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小声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玄微真人回复了平日的淡然冷漠,四下里看了看,朝一块林间的大石边走去。
他们此时是在一个缓坡之上,坡上长满了一人腰粗的巨大松树,林间透着股清新怡人的草木香气。
那块大石平整宽阔,犹如山间一块小小平台,玄微真人走过去,弯腰用广袖清了清落在石上的松针,便在石上坐下,静静闭目打坐起来。
永仪走到了大石另外一侧,也照样拂净了石头一角,不出声地坐了下去。
山间偶有一两声鸟鸣虫叫,显得周围愈发静谧清净。
永仪虽然满腹疑惑,但见玄微真人这副样子也不敢问,只默默地抱膝坐着,盯着月亮渐渐爬升。
这缓坡正对着一条山间的清溪,澄澈溪水映着盈白月光,波光粼粼,恍如仙境。
永仪原本死里逃生的惊惧之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学着玄微真人样子打坐到了半夜,便不自觉地眼皮涩重起来。
睡着前映入眼帘最后的一幕是玄微真人端坐不动的身影,像是全然未受方才之事影响。
不知睡了多久,永仪饿醒了,腹中一阵叽里咕噜。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惊觉玄微真人已不在附近。
永仪顿时全然清醒了,猛地从大石上跳下来四处张望。
还好,玄微真人此时正在坡下的清溪边。
他背对着缓坡坐着,脱了上半身的衣裳,右手里似乎拿着一块浸湿的布巾,往左肩后探去。
永仪借着皎洁的月光一看,才惊觉他左后肩上有一处箭伤,正在细细流血。
永仪慌忙奔过去,离得老远便没忍住叫了一声“师父”。
玄微真人手上动作猛然停滞,却没有回头,只是保持原样,绷紧了身姿坐在那儿。
永仪离得近了,方对着他背轻声道:“师父,我来帮您吧。”
玄微真人缓缓将右手伸到背后,把手里东西递给她。那是从里衫上撕下来的一个衣角,沁满了冰凉溪水。
玄微真人整个人白如细瓷,纤长紧致的身躯线条在月光下泛着微微柔光,显得左肩上那个深红色的伤口愈发突兀。
永仪握着那块衣角,小心翼翼地从外向内一点点擦拭着,见那个细小深洞中仍在渗血,便轻声问:“师父,我袖子里的凝肤霜还在,帮您抹一点可好?”
“嗯。”玄微真人只微点了点头。
永仪将那只小瓷瓶摸出来,倒了些药在手心,拿食指指尖一点点地抹上那个血红的伤洞。
玄微真人一声不吭,只是愈发绷紧了腰背,默默忍痛。
永仪一边抹药,一边想到这近来一番奇诡之事,那个神奇的沙漏,莫名其妙的狙杀,还有那惨死的小道士和青驴,不由得便喉头哽咽,吸了吸鼻子。
她又不敢真的掉泪,生怕玄微真人责备。
但这吸了下鼻子便已被他发觉了,他一时没有出声,只待她缓缓将药涂好了以后,才轻描淡写道:“怎么这么心软。”
他语调中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这句话听着不像责备,反倒像是无奈。
永仪愈发哽咽,连话也不敢再说,只得又薄薄涂了一层凝肤霜在他伤口。所幸那伤口不大,想来只是箭尖微微插进去了一两分,涂了药很快便止了血。
永仪放下药瓶,起身捡起玄微真人放在一旁的雪白里衫,轻声道:“药上好了,师父您……”
她边说话便边垂着头想替他将衣衫披在肩上,无意间看到了他前胸,便瞠目结舌,将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身前布满了凹凸不平的粉色疤痕,宛如一层覆在胸腹上的古怪盔甲,与光洁白皙的后背全然判若两人。
永仪一时目瞪口呆,全然忘了避讳回避,玄微真人面不改色地被她看了一会儿,方伸臂自己套上了里衫,平静道:“跟我扯上关系的,都不会有好结局。”
他说着便起身穿好了外衣想往回走,见永仪一直呆站在那儿不动,便转身等了等她。
“师父……”永仪抬起眼来带着泪问:“前几日那个老仆……您不愿意帮他,是不是也怕他……”
玄微真人没有回答,只是侧开了目光,看着身前清溪沉默了,眼底映着月光水波,忽明忽暗。
永仪见他神色难得的柔和,便没忍住接着问:“今日那些放箭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