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雨露,春浓暖融。
颜婳走下楼,她甚至没有带那一顶幕蓠。
茶楼下有其他茶客,见到她这模样,目光都不由自主飘向她。
其实玉京风俗虽然不比青州开放,倒也不至于严格地规定贵女们不许露面,只是这么做的人,终究是少数。
颜婳才没有理会这种目光。其实她没有生气,她只是发现,自己确实和这些贵女们合不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颜婳很小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身边就一直很少有玩伴,但她很少觉得孤独,属于自娱自乐的性子。甚至托这个福,她还练了一手打水漂的好技术。
从茶楼下去,颜婳左右望了望,就见到一家专门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描金牌匾上写着“玉香斋”三个字。
她走入玉香斋,斋里的老板是位曼妙妇人,穿一身水红葵花纹褙子,容貌俏丽,身姿窈窕。铺子里有不少人,她恰好空闲着,见到颜婳就走过去笑容满面:“小娘子,需要什么?”
颜婳目光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一扫而过,微微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老板娘眉毛高挑,追上她道:“小娘子,你看上什么了,尽管和我说,我给你找!”
随手从架子上挑出一盒脂粉,缠上她道:“你看看这香粉,是我们师傅最新制出来的,香气馥郁,粉质极为细腻,最适合小娘子你这样好的皮肤。”
又拿出一盒胭脂,笑道:“如果你买了那香粉,我们就赠你一盒胭脂,这胭脂以前可贵了,卖的特别好,玉京贵女人手一盒。不过最近我们铺子压货,才不得已贱卖了。”
她说话殷勤,粘人的模样,若是脸皮薄的小娘子恐怕就要忍不住买了。
可颜婳脸皮厚的很,那胭脂在她眼里粗糙至极,分明是次品,也敢拿出来卖。
她唇角一翘:“下次把你脸上涂的铅粉擦干净在和我说,比较有说服力。”
老板娘一愣。
颜婳脚步不停,老板娘还想要追,就听颜婳淡淡道:“我知道我是不会买的,与其和我浪费时间,你也许都能说服其他小娘子买不少东西了。”
老板娘被她怼的难受,不好对付的客人见多了,像这样尖锐的还是少见。帮佣见她面色不好,凑过去问,她只啐了一声。
“哪来的挑剔鬼?”
这时候突然有小娘子蹙眉问道:“你们以前开在这里的吗?我怎么记得老板娘不是你。”
老板娘妩媚地挑了挑发丝,风情万种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啊。”
……
一路从茶楼逛了不少水粉铺,让颜婳有点失望。
玉京这边的水粉还是以含白铅的粉为主,纯粹的米粉几乎很少见。这也很正常,毕竟铅粉比米粉上色快且融合度高,是贵女们的最佳选择。可惜,除了制作香粉的人外,很少有人知道,这铅粉是有毒的。
颜婳正在思考要不要回去自己磨米粉,就见到道路拐角处,深深的巷子里,停了一辆装饰清雅的香车。
这应该是玉京贵女的马车,颜婳想了想,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巷子里。
一个名为“云容”的铺子在最里面,牌匾歪歪扭扭的,似乎风一吹就会掉下来。
颜婳嘴角抽了抽,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低头,一个她膝盖高的小女孩大眼睛扑闪扑闪,仰着脸看她。
就是她在扯自己衣角。
“怎么了?”她低头问道,小女孩摇摇头,不说话,拉着她往里面走。
让颜婳意外地是,云容斋外面破旧里面倒是布置的十分整洁干净。这家铺子的老板也是一名女子,年约三十,穿一身石青色布裙,乌发只用一根青玉簪松松绾着,皓玉般的手腕上戴着银镯子,相貌标致端正。
她在和一位戴着幕蓠的年轻女子说话,听到动静,向颜婳看来。
见到颜婳是被小女孩带过来的,她顿时眼中含着歉意:“抱歉,这孩子老是调皮,打扰小娘子了。”
她目光沉沉落在那小女孩身上,小女孩扁了扁嘴,松开颜婳的衣角。
“她不会说话?”颜婳问道。
女子怔了一下,道:“小时候还很正常,后来发了热,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颜婳望着她,突然道:“让我看看你们的水粉吧。”
女子有些惊讶,歉然地和刚才对话的小娘子说了什么,小娘子表示理解,自己带着婢子坐在云容斋一角。
女子对颜婳道:“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取来水粉。”
颜婳颔首,坐在那小娘子身边。
虽然头戴幕蓠,周身打扮皆是不凡。但颜婳旁边那位贵女似乎十分健谈,轻叹道:“可惜云老板了,被欺负的只能龟缩在这里。”
颜婳看了眼案上没有动的茶的色泽——她敢说她在青州用的都要比这好上十倍。
用这种茶和赶客也无疑了,可居然也能吸引贵女来买脂粉。
她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贵女道:“很久之前,她铺子在玉京最繁华的位置,那是她亡夫留给她的东西,她经营了许多年,蒸蒸日上,结果别人眼红,硬是抢了她的铺子,她就只能到这里来,以前的客人也都找不到了。”
这位贵女似乎十分感慨。
颜婳笑了笑:“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用心,迟早能恢复以往的生意的。”
贵女叹息道:“但愿吧。”
“那个女孩是她的孩子吗?”
“是她遗腹子,可惜了。”
这时云老板走出来,把几盒水粉呈给颜婳,歉然道:“只剩下这些了。”
这些脂粉都用精致的白瓷青釉红梅描金盒放置,颜婳打开,见细腻的粉被压的均匀饱实,她取出一些,嗅了嗅,淡淡道:“细粟米,加了滑石和蚌粉,还有什么?”
云老板一愣,下意识道:“还有益母草和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