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师清的声音其实很好听,音色清澹澹如泉水流淌,质感又像是玉石泠泠相击。尤其是他把江隐唤回去那一刻,颜婳更是觉得宛如天籁。
她用手绢细细擦了擦脖颈后出的汗,不禁怨怪道:“世子,可不可以管好你的人?”
一下子冒出来又一下子不见,你这是拍鬼片么?
晏师清道:“他并非有意。”
不知为何,晏师清此时神情比颜婳以前见到他的时候要冷漠的多。
晏师清平日都是温和的,那种你不惹到他就会表现出来的像是假面一样,用尺子丈量过的恰到好处的温和,让人见了对他心生好感却不会有想法和他交流。
所以这种假面背后是属于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冷漠和疏离。
而现在他却把不让人愉悦的冷漠和疏离都表现在了脸上。
颜婳顿时来了兴趣,她试探道:“是郡主和国公惹哥哥生气了?”
晏师清看着颜婳,颜婳被他的目光看的打了个冷颤。
他慢慢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默认了。
颜婳微微一笑道:“听四娘说起的。”
所以她是猜到的,猜到晏师清受不了这夫妻俩之间的龃龉。
晏师清定定看着颜婳,突兀道:“为什么你要这么称呼?”
晏师清很少对什么感兴趣,遥远的相似性算是为数不多的一种。
颜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问她为什么叫他们“国公”和“郡主”,下意识道:“我不是这个府里的人呀。”
那一瞬间晏师清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可下一刻,又觉得是自己恍神之间的错觉。
晏师清移开目光,道:“想不想喝杯茶再走?”
颜婳:“……?”
一条鹅软石小路蜿蜒穿过郁郁葱葱的紫竹林,颜婳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紫竹园里别有洞天。
石桌畔有两个小圆凳,周围围绕着一条清澈的涓涓细流,颜婳观察那流水的朝向,发现如果不出意料的话,那河流应该直通她的芙蓉居前的荷花塘。
也许是因为在紫竹林最里面,这边的空气十分湿润清新,带着泥土的芬芳。
晏师清示意颜婳坐下,颜婳指腹摸了摸石桌,有点意外地发现居然是最普通的花岗岩。
“怎么了?”不得不说晏师清的观察力惊人,颜婳脸上不过是稍有异色,就被他看出来了。
颜婳托腮道:“没想到是花岗岩的,本来以为像世子这样风雅的人,怎么说也要用上好的树根雕成的茶海饮茶。”
“风雅?”晏师清道,“我并没有国公爷风雅。不过你放心,给你喝的茶,不会比用茶海烹的茶差。”
颜婳微微一笑:“看出来世子不是风雅的人。”
颜婳进来的时候明明见到,这四周的竹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痕,或深或浅,或旧或新,形状不一。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有人用利器刻的。
那谁闲得慌会刻竹子?颜婳猜她没来之前,晏师清应该是在这里练武的。
晏师清不置可否。过了一阵子,江隐端来两盏清茶,新热不久。
颜婳端详江隐的姿势,发现这人绝对不是习惯侍奉人的,端的茶洒了些许在桌上,放到她面前的托盘都歪了,这对大户人家的奴仆来说是十分低级的错误。
她好奇心有时候的确太重了一些,所以很不要命地问道:“这是暗卫?”
江隐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眼中甚至闪过冷冽杀意,只不过颜婳没注意到。
晏师清却很淡定地问道:“为什么那么说?”
颜婳想了想,谨慎道:“听说世子在圣人面前十分受宠。”
何止是受宠,颜婳的梦里面,到最后夺嫡的关键时期,整个玉京上层都在传晏师清是宣元帝的私生子。
并且有很多迹象都在表明这一事实。比如说晏师清现在才及冠几年,就已经坐上了很多人一辈子努力都不一定能碰到的位置,再比如说,没有哪户人家的老人能够认定自己的长子生不出儿子来,早早就过继了孩子。
颜婳一直觉得传言恐怕有五成真,晏师清自己肯定也不是毫无察觉的,就是不明白最后他为什么选择去朔方郡接镇北军的苦差事。
晏师清无声翘起唇角:“……受宠么?”
这语气实在让人听不出来他是喜还是怒。
他没有表态让颜婳有一丁点尴尬,所以她喝了口茶,赞叹了一下这茶醇厚美妙的滋味,又用欣赏的语气赞美了这周围的环境。
晏师清冷不丁问:“这里你应该很熟悉吧?”
颜婳疑惑:“嗯?”
晏师清道:“上一次你吓唬舒窕的茶寮离这里就隔了两堵墙。”
颜婳这一刻很庆幸自己因为那口茶的确好喝早早就吞下去,不然的话她要是因为惊吓把茶吐到晏师清脸上,场面就更不可收拾了。
她难以置信的惊恐目光终于让晏师清心情好了些,徐徐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颜婳别扭地撇撇嘴:“那是因为她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