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那不是雨声,是血滴声,一缕又一缕的血迹汇聚成河,顺着玉阶缓缓坠下。
焚香净衣后,颜婳跪在佛龛前,一身素衣如雪,面容平静。
佛像前的长案上,青烟袅袅从鎏金瑞兽炉飘出,天蓝釉疏梅柳叶瓶中盛着新鲜的沾着露水的玉兰花,漱玉宫中本来已经没有宫人再有心思整治,早就逃的逃躲的躲。这些玉兰花是清晨的时候,颜婳踩着木屐,从清凉殿秋水池畔的玉兰树上折下来,再一步步带回漱玉宫的。
伴随着一阵惊乱的脚步声,漱玉宫朱红大门应声而破。刺眼的光线措不及防闯入这寂静幽暗的一隅,珠箔噼里啪啦作响,光影穿梭变幻。颜婳没有回头,起身又在佛像前上了三束青漆香,只是她身边已经没有人来给她点香了。
“婳婳……”赵濯玄色十二章纹饰衮衣脏污染血,他头发散乱,金丝垂旒冕冠早不知慌乱中掉到了哪里去,连滚带爬地进了漱玉宫,在玉石地面上留下一道脏污的痕迹。
颜婳没有理会他,亲自用雁鱼灯点上香火,烟雾如丝如缕,模糊了她的神情。
赵濯跪坐在地上,又是痛哭又是癫笑,恍惚问颜婳道:“婳婳,狄人已经到了玉京,你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颜婳平静地道:“圣人,妾身早就说过,让镇北军回玉京增援,圣人不以为意,既然如此,酿成如今之祸,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
她披发麻衣,眼瞳黑白分明,纯粹的色调与这充满血污的宫殿格格不入。
大概半月前,她就这样披麻戴孝,一步步走入政事堂里,震惊了所有人,又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面对政事堂诸位大臣与赵濯,她声音不疾不徐:“让镇北军回来,不然的话,不足一月,诸位家中女眷便如我这般。”
可惜的是即便现在只有镇北军能够救得了朝廷,赵濯对晏师清的忌惮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近乎是活生生的诅咒激怒了所有不愿意面对真相的朝臣,赵濯一怒之下,下令把她禁足在这漱玉宫的角落里。
知其不可而为之,又已经尽了全力。颜婳不再强求,恰好漱玉宫的前任主人晏太后信佛,她索性穿着这身麻衣,一心侍候佛祖观音,平静等待玉京宫门被铁骑踏破的这一刻的来临。
果然半月后,一语成谶。
赵濯表情木然,慢慢转过头看颜婳:“婳婳,你恨不恨朕把你强行纳入宫中?”
“当然恨。”
颜婳清澈宛如琉璃般的瞳孔望着他,静静道:“我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颜婳是镇国公晏定南原配颜氏所生之女,因为各种机缘巧合,颜婳一直随着生母生活,直到七年前颜氏病故,才被镇国公接回玉京。
镇国公续弦乃赵濯的姑姑,昌平郡主赵氏。赵氏性妒,磋磨颜婳久已,幸而有镇国公老夫人的庇护,颜婳顺利成人。
再后来,便是赵濯登基后,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把颜婳接到宫里,给了她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
面对这种情况,昌平郡主尤其不甘心。赵濯生父是庄王,庄王则是宗室里一个闲散王爷,如果不是先帝隆兴帝子嗣稀少,太子之子又早夭,赵濯也成不了皇帝,昌平郡主自认为在赵濯登基过程中出了大力,赵濯却让她仇人的女儿当了贵妃,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然而无论昌平郡主有多么不甘心,她也只能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