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很快到了六月初二,再有三天就是秦翘楚的十六岁生辰。
过去三年重孝在身,诸事从简,她每次都是吃碗长寿面了事;今年除服,她也没有大办的想法,让阿桃交代内侍监循旧例即可,没想到一向循规蹈矩的内侍监却突然高调起来。
监首主动求见秦俊彦,说这是除服后的第一个大日子,奏请为秦翘楚举办一场隆重而热闹的生辰宴会,秦俊彦想都没想就当场应允了。
内侍监行动迅速,一天功夫布置好宴会场地,又一天功夫安排好人手、食材、器皿,第三天广派请帖,除了臣工、家眷,滞留虞国三月之久的楚王、齐王亦在邀请之列。
秦俊彦对秦翘楚的生辰格外上心,发现齐楚二王也被邀请,心中很是不快。他可没忘记四月中旬那日,慕容霄带着神似秦翘楚的青楼女在城门口截堵沈彻的事,他命人唤监首前来解释,监首在他耳边悄悄嘀咕几句,不过须臾他的脸色就多云转晴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傅思归就站在不远处,低头看着脚尖,认认真真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天早朝前,他凭着一腔孤勇私闯撷芳殿,事后冷静下来吓得衣衫都湿透了。倒不是怕秦翘楚把他怎样,字如其人,他早从她的字里行间看出她的胸怀和人品,他担心的是沈彻。
民间传言,沈彻有天纵之才,十七岁中状元,十八岁当太傅,二十二岁已是手握亢龙锏的托孤四臣之一。说得好听些,他是辅政大臣;说得不好听,他就是王中之王,只要他愿意,小虞王就会是下一个汉献帝。
这样的人,他居然不怕死地招惹上了!
他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沈彻的报复,结果五六天过去,沈彻依然对他亲厚有加,他的官途也是一路亨畅,由九品侍书升为正七品天子侍读,是三甲中晋升得最快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沈彻大度,后来发现的一件小事改变了他的看法。
那天在琼林宴上,有个喝高了的同年对秦翘楚赞不绝口,说愿抛却功名利禄换韫玉公主回眸一顾,大家都只当笑话来听,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承想第二天他就被吏部取消了进士资格,直接打回原形,变成了庶民。
不过是酒后胡话,沈彻都能当真,他清醒时说的那些僭之言若被沈彻听到,岂不要身首异处?
所以,他能安然无恙,还能步步高升,必定是秦翘楚的功劳。
她果真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傅大人,随孤去一趟撷芳殿。”
秦俊彦出声打断他的沉思,傅思归忙不迭应了,躬身跟在他身后,往撷芳殿逶迤而去。
这几天沾小虞王的光,他能经常见到秦翘楚,对她的喜好略窥一二,勉强能送份合意的礼物,摸摸袖中薄薄的一张纸,他抿着唇悄悄笑了。
“长姐,这是我给你写的一百个寿字,希望长姐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松不老。”
秦俊彦递上自己亲手书就的一百种不同写法的寿字图,秦翘楚感动又好笑:“百寿图是送给长辈的,六宝想折煞长姐?”
秦俊彦正色道:“长姐如母,在六宝心里,长姐就是娘。”
“小傻瓜。”
秦翘楚被他说得心中泛酸,摸摸他的发顶,牵着他来到宴息处,端起桌上的一碟子绿豆糕。
“天热,吃这个正好消暑。”
秦俊彦高高兴兴地咬了一口,奇道:“怎么是甜的?”
秦翘楚得意一笑:“因为长姐在里面加了好东西。”
时下绿豆糕多为北人所制,制作时不加任何油脂,入口虽松软,但毫无油润感;她借鉴后世苏式和扬式做法,在制作过程中添放油脂,吃起来不仅松软细腻、清香绵甜,还有清热解毒,祛暑止渴等功效,非常受欢迎。
“真真美味,傅大人也尝一块吧。”
秦俊彦笑着发话,傅思归从阿梨手中接过一块绿豆糕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入口即化的绵滑舒爽令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那享受怀念的模样惹得众人掩嘴偷笑。
见他如此捧场,秦翘楚也笑了,让阿梨从抽屉里找了方干净帕子包了几块递过去,傅思归诚惶诚恐,托着帕子的双手遏制不住地颤抖。
秦翘楚怕他噎着自己,温声道:“傅大人慢慢用,走的时候把帕子交给阿梨就行。”
听言,傅思归蜷起锦帕,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笺,感激地对秦翘楚说道:“公主大恩无以为报,这是臣的一点小小心意,万望公主笑纳。”
秦翘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傅大人客气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送礼就太见外了。”
傅思归滞了滞,腼腆道:“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张古食方,就当是臣恭贺公主生辰之喜吧。”
听他如是说,秦翘楚才让阿桃接了,摊开一看,不由眼睛亮了。
素笺右扉写着五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醒酒鲭酢方,旁边是同样飘逸的簪花小楷,一眼望去阖页不超过二十个字。
秦翘楚简直如获至宝。
傅思归没说谎,这东西对外行来说真不值什么钱,但对她这样的内行来说却是字字千金,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