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兰从后面探了探头,就见着那半拉白纸上面,满满当当,列着一串大小不一,狗爬似的朱字,气势强硬地在向所有面对之人宣称:
“情伤是酒,只能远走,天涯如烟,浩瀚无边,不要问我去了哪里,不要试图寻找我的踪迹,云朵就是我的影子,大海记录着我的样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可以自己处理好我自己!”
终兰:“…………”
少年的头还挨在地上,他分出眼珠来向上偷偷地瞄了一眼,然后果断闭上了眼帘,耍赖道:
“说不让找就真的不找了吗!钱师姐,你这个人真的是太不解风情了!”
钱雯钰:“……”
这回不用温吟动手,她就亲自把少年的脑袋又往土里凿了三分。
温吟忍无可忍,扶着太阳穴问:“你到底跑来这里做什么?”
提起这事,少年就有点激动了,他骄傲地挺了挺胸:“你懂什么!”
说着舒展开四肢,作出了一个拥抱大地的姿势,末了,还餍足地拿脸颊蹭了蹭地面上的泥土:
“没办法和诵诵一起呼吸同一片空气了,只好与她共眠在同一片土壤里……”
温吟:“……”
钱雯钰:“……”
终兰:“……”
就连向来少话的10086都忍不住了,头一次在终兰没有呼唤它的时候就自己蹦了出来,只为抒发一下内心不吐不快的直观感受:【他好恶心。】
“……”
少年名叫危绍,乃是一风园掌门柏盛从的义子。他母亲是柏盛从的师姐,唤作危楼月,不过在他幼时便失踪了。很多人都说她是飞升了,只是一直不曾找见仙体。具体如何,危绍本人似乎都不是特别在意,所以旁人也就没有太过深究。
柏盛从并未收过徒弟,加之膝下无子,统共就养了这么一个孩子,故而向来秉承的办法就是有求必应,宠溺无度,活生生把他给养成了一个仙界的正统纨绔。
终兰想起之前钱雯钰所言,深刻地认识到她当时说下任掌门不是她就是她师父,大概真的不是在说笑……
危绍把自己埋土里埋了快一个月,如今浑身无力,根本爬不起来。钱雯钰给他使了个净身咒,先清扫了一下周身的泥土,然后便祭出了自己的那把细剑,把危绍给扔了上去。
少年蔫头耷脑地盘腿坐在剑上,无声地飘在三个人的身后。
那身本来还算端正的门派制服被他一穿,变得松松垮垮。衣领开在胸前,还挂了好些个坠子装点,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家。
长剑以钱雯钰为主,自是随她而动,也不由危绍控制。他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一会儿揪着红绳转一转他腰间的那块玉罗盘,一会儿把罗盘举起,搁在太阳底下欣赏,到最后实在没什么意思,还放到嘴里啃了一会儿……
终兰:“……”
饶是这么个人,她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到一股意外深厚的灵力。
只不过,明明应该是冰刀寒斧般凌厉的势气,可不知为何,就莫名有些……虚软。
这种截然相反的矛盾两面同时出现,实在奇怪,终兰走路的时候忍不住偷偷地又回头瞅了这人几下。结果,无一例外地都收到了对方怨念满怀的控诉目光。
她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确实是占着温诵的骨骼,因此也就没有反瞪回去。
而钱雯钰挨在终兰旁边,也在暗暗地瞥着危绍。但她是彻头彻尾的嫌弃,一边瞥,一边还要忧心忡忡地向终兰念叨:
“兰兰,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们一风园向来秉持的门风都是霞姿月韵,鹤骨松形,他这种纯属意外,其实我们平常都不太认识他的……”
终兰:“……”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距离,几个人终于看到了金线的尽头。
幽谧的树林较之方才更加浓密,松软的土地上散落着石块与植物的尸首。深深浅浅的阴影交汇之处,聚出了一块绚烂的光斑。细如发丝的金线从终兰手中的叶脉上出发,笔直而下,融进那抹明亮之中,直接透入了土壤。
被埋起来了。
……该谁下去取呢?
这个认知一经产生,走在前头的三个人便齐齐地回了下头,深沉的目光不约而同,纷纷落去了危绍的身上。
危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