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中的岁月,漫长的似乎遥遥无期,初时,楚元昭曾以为这是诗中提过的姑苏寒山寺,暗自疑惑,因为寺中门庭冷落,地处荒僻,方圆数十里,荒无人烟。
后听大师兄性慧提起,才知寒山寺兴趣于南朝萧梁代天监年间,属禅宗临济宗,历经风雨,唐时寒山、希迁两位高僧创建,大燕时,为避战乱,济度禅师躲入深山,亲手搭建小寒山寺,以保香火绵延。
待大魏时,寒山寺原址复兴,小寒山寺便不为世人所知,只一些大户人家尚知小寒山寺,时有香火供奉,再者,寺内僧众正道苦行,勉可过活。
不过半月尔,楚元昭便知何为正道苦行,非孟公的苦其筋骨,饿其体肤,不过是粗茶淡饭,旧衣破衫,茶是师兄们采的,栗谷是寺院种的。
寺外的景致极好,数里云峰,寒树蔽日,清溪澹澹,沿溪流上行,有飞瀑悬坠而下,晶莹如挂,深潭清可见底,春寒陡峭时节,竟未结冰,直视望去,怪鱼游荡,自在怡然。
楚元昭环顾来时路,小小的寺院隐匿深山古木中,竟无处寻访,难怪小寒山寺可保二三百年的安稳,落居之地,僻静幽深,休说战乱灾祸,怕是有心上山寻访,也寻不到寺院的踪迹。
楚元昭慢慢沿着来时的路,向寺院走去,心中想道母亲是因为此地隐秘,才会命程叔带他来此吗?那母亲又是如何知道小寒山寺呢?
带着满腔疑惑,楚元昭回到寺前,忽闻寺内有软软糯糯的女儿声,嘴角不由勾了勾,小丫头也不嫌冷,又来了。
才开了门,小姑娘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摔了个大马趴,口中娇气得唤个不停:“哥哥,哥哥。”
楚元昭扶起她,拍了拍小白狐氅上面的浮土,无奈的说:“你也不经心些,山路崎岖,也不知今儿又跌了几个跟头?”
说完摸了摸她的头,楚元昭不过七岁,身高才抽了条,抱着两岁多的小姑娘竟稳稳当当。
黛玉嘟了嘟小嘴巴,骄傲的说:“我们坐轿到凌寒峰,六叔把我抱上来,我还自个走了一段呢,一个跟头也不曾跌。”粉得意的昂头挺胸等着楚元昭夸她。
楚元昭心知这小机灵鬼又骗自个夸她,面上却不露分毫,捏了捏她的小脸,言不由衷的夸奖了一番。
夸得黛玉脸都红了,挣扎着下地,扭着衣角,怯生生的说:“妙远哥哥,我骗你的,六叔说山上太难走了,跌了摔了,就见不到母亲了,不许我下来自个走。”
小姑娘接连说了两声六叔,楚元昭眉心一动,他记得江南林家嫡系唯有林探花一人,怎会忽然冒出个六叔来?
回过神来,见小姑娘眼巴巴的瞪着他,白皙的小脸上明晃晃写着不满。
楚元昭压下心中疑问,笑道:“妹妹果然进步了,不过月余未见,便已知晓君子守信的话了。”
小姑娘脸有些红,羞涩的笑了笑。
楚元昭佯状随意的环视了一圈,林夫人每次来,必有五大三粗的嬷嬷随侍,今个有点不同寻常呐!
小姑娘停下脚步,小脸有些不太高兴的模样说:“哥哥,我母亲病了,今天是六叔带我来的。”
楚元昭心如电闪,林夫人病了,那位六叔还带黛玉上山,来人之意,昭然若揭啊。
楚元昭蹲下身子,见平常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今儿却有些愁眉苦脸。
楚元昭的心里酸酸的,握着黛玉的小手,郑重的说:“妹妹,你放心,林夫人一定会好起来的。”
小姑娘两颗大眼睛,眨巴眨巴的说:“真的吗?嬷嬷说母亲要病好久,要好久卧床休息,不能出门见客,等母亲好了,我就有小弟弟可以玩了。”
楚元昭哭笑不得,林夫人哪里是病,都怪小丫头,害他也跟着受了一场惊。
黛玉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又高兴了起来,笑道:“嬷嬷说是白白嫩嫩的弟弟,哥哥,你放心,有了小弟弟,我也会找你玩的。”
楚元昭脸色微僵,我都是大人了,谁要和你玩呀。
想来是有些时日不曾见楚元昭的缘故,黛玉拉着楚元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黛玉才和楚元昭拉了勾,约定好下次过来一起放纸鸢,院内有个中年人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
黛玉忘性很大,见了来人,连蹦带跳的跑过去,嘴里喊道:“六叔,六叔。”
只见那中年人,通身素白锦缎的宽袍大袖,约摸三十上下,神采奕奕,仪表不凡,大笑着接住黛玉,高高举起,又猛然落下。
逗得黛玉咯咯直笑,不住的说:“六叔,多抛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