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亦是在旁表态道:“既然哥哥都有主意,我们只管听哥哥的就是。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回鱼府去。”
“那我送母亲。”鱼羞花赶紧道。
何万利没有开口,显然是默许了二人。二人便一前一后退出了正厅。
走到府门口,那何氏才拍着鱼羞花的手背道:“花儿有出息,娘这就放心了。”
鱼羞花淡淡一笑,脸上泛着些得意之色,随后却又神色有些紧张道:“纵使如此,那母亲也不能放松了。”
何氏连忙点头。“我晓得的。”
“不,你不晓得。今日在几位殿下面前,我已经套出了鱼摇星的本事。你说的那摇星神术,她的确是学了的!而且,我还看见她手上握了几枚星样的东西。”鱼羞花道。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她果然是学了那神术!我当时说,你还不信。要不然,她娘怎么会给她取一个这样的名字来。”
何氏的话还没说完,便再次被鱼羞花打断。“行了娘,现下不是你卖弄的时候。既然知道她学了这神术,你就要万般小心了。记着,若是我不在家,你不可与她直接抢夺。等过两日,我自会想法子把那神术夺来。”
“那我,我这些日子要做什么?”何氏问道。
鱼羞花的唇边泛起一个带着寒意的笑容。“娘这些日子可是闲不着呢。等咱们把那摇星神术拿到手,就得赶紧把她嫁出去,省得五殿下往后惦记上了,就不好嫁了。”
“对对对,花儿说得对。那你说,咱们给她挑个什么人合适?要不,挑个傻子吧。”何氏道。
鱼羞花摇头。“那也不成,咱们鱼府还要不要名声了。娘,您听我的话,给她送到哪个高官家里当妾室去。这一来嘛,她当不成正室,自然没本事与咱们为难。二来,只有送到高官家,才省得五殿下再惦记。三来嘛,咱们也算是为父亲的仕途多攀上一个高枝。”
何氏听得连连点头,随即却又问道:“花儿你说,那五殿下不会真的看上鱼摇星了吧?要不然,也不至于拆了地窖,又打了高氏阿。”
鱼羞花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摇头道:“今日我瞧着五殿下与她的样子,倒不像是熟识的。想必是高氏欺人太甚,五殿下出手相救而已。你想想五殿下那个性子,一般的姑娘哪能入得了他的眼。不过就是随手搭救一次罢了,咱们也不要想太多了。对了,那甄宝珍的锦缎,你可万万不能再给鱼摇星了。”
何氏又是连连点头。“是是是,上回也是你父亲说朝廷上有人说他苛待庶子庶女,这才逼着我把甄宝珍的锦缎给摇星一匹。我也悔死了,花儿放心,娘亲再不做这蠢事了。”
鱼羞花这才点点头,随后说道:“今日得了礼物也不少。不过,一时半会我不方便往家里带。等过些时日,我自然会挑些好的给母亲拿回去。”
何氏这回笑得极真切,身子上的肥肉都颤了几颤。“好好好,花儿最是孝顺。那母亲就先回去了。”
“嗯。”
何氏连夜回府,本以为高氏会找自己告状,却不料高氏根本连房间都没出,显然是被楚冥吓着了。
何氏顾念高氏不容易,到底派人送去了些安神的汤药,又让人嘱咐了鱼护民,这两日好好在家里待着,陪陪高氏。
等到一切忙罢,她又与提前回府的鱼辅国细细说了今日之事。当然,她隐去了五殿下可能看上鱼摇星的这一节,只说了高氏得罪了五殿下,再谈谈鱼羞花,也就罢了。
而鱼摇星,则早已换下了那一身珍珠白的华服,找出一件旧衣随手穿上,这才坐在鱼佑阳的书桌前,细细想着今日发生之事。
用了摇星神术这么多回,她丝毫都不怀疑摇星神术的准确性。所以今日,摇星神术既然说那间屋里有命中带凤之人,那么就必然是有的。
只是,这卦象太过深奥,她总有参透不明白的地方。正如之前帮那宋捕快计算出头之日时,她只算出了他会有高升之时,却并未算出具体是何时候。
今日这卦象亦然。她能感觉到,这卦象其实是暗示了凤命之人究竟是谁的。只是,她自己能力浅薄,并未能理解到一层去。只是停留在卦象本身,看出了卦中带金,故而断定屋里定是有凤命,却不知是何人命中有凤。
来回翻看了几遍摇星神术,她不由得觉得此书实在太过高深,一时半会实在捉摸不透。好在如今手上不那么急着用钱,倒是给了她时间细细钻研。
捧着那一本书入睡,倒是睡得香甜。只是梦里总有一个黑影在眼前晃着。
那人起初只是在远远站着,到后来竟然越走越近。她很想往后躲,偏偏后头又是死路,只得任由那人靠近了。
等走近了她才发现,那人的脸上带着一个漆黑的面具,根本看不清神情。而那面具上头笼罩的,尽是阴森的寒气。
她愈加害怕,从四周摸了半晌,可摸到最后却发现身上除了那三枚寒星,竟是什么都没有。
无奈之下,只得舍了寒星,狠狠的朝他的脸上掷去。
他竟也不躲,任由寒星砸在面具上,露出一个个硕大的窟窿。透过那窟窿,鱼摇星这才看清那面具下头的面容,竟是平平常常的一张脸,丝毫都不吓人。
心下有了几分安全感,这才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那人摇着头,似乎不会说话一般。
鱼摇星领悟片刻,这才试探道:“你想让我帮你摘了面具?”
那人立刻点点头。
“唔。原来如此。”心里完全安定下来,大胆伸出手去,摸向了那黑漆漆的面具。
可惜,她的手刚刚触上那面具,便立刻又有一个人冲出来,高声喊道:“有毒,别摸!”
鱼摇星大惊失色,再看向那面具人时,却发现那一张平平常常的脸竟然变成了楚冥的脸,俊逸凛然,而他手里也拿起了一根纤细却坚韧的长鞭。
“啪。”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随即响起凛然一声,那鞭子竟是朝着自己直直甩来了。
“别打我!”鱼摇星忽的一声从梦中醒来,高喊道。愤怒与畏惧交加。
可睁开双眼才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我竟然梦见了楚冥?”鱼摇星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想今日大概是太累了。
额间汗意一片,她走下床榻,拧了帕子自己擦拭着。心里,不由得想到了梦里的楚冥,也想到了真正的楚冥。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自己总觉得看不透这个人呢。他脸上似乎永远没有欢喜,眼底却又藏着很多的故事。
人家都说他残忍冷酷,可自己亲眼看见了,他今日抽高氏之时,那手腕几乎完全是虚晃的,压根就没有用力。
她又想起楚珩的那些话。看人要用心,光用耳用眼是不够的。
只是,楚冥这个人太过复杂。想要看清他,大概需要用很多的心思吧。那么,将来能够站在他身侧的那一位姑娘,定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呢。
想到这里,鱼摇星的鼻尖竟然忍不住泛起一点酸。
而在延王府里,楚冥也头一回的失眠了。
“殿下?”门外的冷归感受到屋里人未眠,不由得有些担心。得了楚冥的允准,他推门而入,这才细细问道:“殿下这两日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楚冥挑眉。因为疲惫,一把嗓子除了冰冷之外,今日又多了几分沙哑。“之前问过你几句话,你答的都不彻底。”
冷归立时拜道:“殿下,属下一直知不无言。”
楚冥点头。“这我知道。可本王觉得,有种感觉,既不是感激,也不是同情,更不是嫉妒。”
冷归思忖片刻,可他与楚冥是一般性子的人,实在不通情感之事,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属下把吴管事请来吧。”
楚冥摇头。他的确信任吴嬷嬷,只是这种事,他下意识的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无奈,他闭上双眼,一张俊逸的脸庞上现出淡淡的愁色。“你说说,七情六欲,都有什么?”
冷归是楚冥身边最信任的影卫,自然对诗书亦是通的。此刻,他不经思考便答道:“七情是指喜、怒、忧、思、悲、恐、惊,而六欲则是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的需要。”
楚冥顺着他的话一样样想回去,心头一时涌出不少对鱼摇星的回忆来。
从一开始,自己在路边瞧见她。小小的人儿迎风而立,明明穿着是一件极其破旧的衣服,可那一张精致的面孔却出淤泥而不染。
眼神坚韧,风骨十足。
自己起初的确是蔑视那算卦二字,可后来二人再次狭路相逢时,他才知,她确有真才实学。
那日,她大胆挽了自己的手,凛然宣称必将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他纵横大楚多年,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似乎在她面前,山海皆可平。
从那日起,她便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道影子。这道影子似天边的一抹虹,美艳不可方物,也轻易挥之不去。
而那小小的鱼府,也因为有了她,总能引起自己的关注。
再往后,是那日在荒山之上围剿鹿寒敌寇之时。她踩进自己的包围圈里,浑然不知危险为何物。那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心生慌张。
他自己都不信,这份慌张为的竟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救下她之后,小小的人儿再次向自己展示了她的韧劲与聪明。阵谱上最难走的大阵之一,被她完成了十之八九。
直到阵眼处,她被那些花蛇惊得失了神。
想护着她的心思,拦都拦不住。
如此仔细一想,因为她,自己竟然占足了七情中的六样。除了思。
转念,楚冥的嘴角却又淡淡噙了笑。哪里是除了思,自己现在在做的不正是思么。七样情绪,他已经完全都有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这是自己从未经历过之事。
想到这里,再傻的人也已经明白。自己怕是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了。
而站在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冷归,此时也像傻子开窍了一般,忽然高声喊了一句道:“殿下,您怕不是喜欢上那个鱼姑娘了吧?”
抱厦里,睡得正香的吴管事猛地一下被这句话惊醒,而后懒懒翻了一个身,嘴角却忍不住浮现一抹笑容。
那一晚,吴管事再次梦见了去世多年的静妃。梦中,她一字一句的向静妃讲述着五殿下的近况。
静妃娘娘,我们的小主子终于长大了。延王府,终于会迎来娇客了。
一夜过去,眠与不眠。
次日一早,池儿急匆匆的敲起了鱼摇星的房门。“小姐,不好了,外头出事了,您快出来瞧瞧吧。”
鱼摇星从混沌中醒来,第一反应便是这两日在私塾居住的佑阳出了事,心下大惊,扯了件褂子草草穿上,便赶紧走了出去。
却不料,她在鱼府院内见到的人,竟是小幺儿。
在他身边,何氏正掐着腰站着,一见鱼摇星过来,顿时掷了旁边的一个小扫把过来,正中鱼摇星的脚踝。
昨日受伤的脚踝。
鱼摇星脸色顿时一白,随即皱了皱眉道:“母亲现在倒是好家教,二话不说,先开始打人了?”
何氏见她发火,心下倒有几分忌惮,可随即想想自己是占了理的,于是腰板又直起来道:“即便是我打了你,也是因为你该打。我问你,你为何要出门摆摊算卦,你知不知道我们鱼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鱼摇星淡然向小幺儿看去,小幺儿满脸无奈,显然十分不好意思,又满眼替他担忧。
倒也是怪不着他,实在是鱼摇星忘了告诉小幺儿自己在这府里的地位。
“你先放开他。咱们自己府上的事,自己解决便是了。”鱼摇星指着被两个嬷嬷左右扣押的小幺儿道。
何氏拉着脸,冷哼一声道:“若不是他今日来找什么神仙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在外头干的好事。我呸,还神仙姐姐,你也不照着镜子瞧瞧自己,连我家羞花的手指甲都比不上呢!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来人,把这个打鱼的给我关到柴房去!”
小幺儿一身破烂衣服,何氏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又听他喊鱼摇星神仙姐姐,便寻思着套出些话来,故而,这才把人擅自扣下。
鱼摇星顿时情急,却见那小幺儿一脸镇定喊道:“神仙姐姐别急,我一会就能出去。你好好保重,先别怕,我一会就去搬救兵。”
小小的年纪喊出这番话,倒是气得鱼摇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急。反正何氏是更加恼怒了,冲着两个嬷嬷指了一指道:“看得死死地,务必别让他跑了去。”
“人家是娘生爹养的,不比我这种没根的人。母亲你擅自扣了人家,难道不怕人家的父母告到官府去?”鱼摇星立时拦道。
何氏冷冷笑道:“娘生爹养?若真是有人生养,他也不至于活成这个样子。鱼摇星,你别拿我当小孩子耍。更何况,什么叫没根的人,你父母亲现在还在世呢!”
鱼摇星也不欲与她多费口舌。从昨日自己在鱼羞花面前不得已露出寒星之后,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无论何氏是抢是逼,她都不会交出摇星神术。
“在世与不在世亦是没有区别。母亲若是厉害,只管杀了我与小幺儿便是。若是不敢,那就不必在这里虚张声势了。高氏嫂子现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母亲也想与她一般么?”
鱼摇星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实际上自己的心里也是发虚的。人家楚冥能替自己出一次头,那是机缘巧合。难道还会特特赶来再救一次么。
她无非是仗着何氏胆小,吓唬她一番罢了。
好在,何氏果然是吃这一套的。鱼摇星这一番话说出去,她的脸色变了三变,到最后还是连半句阻拦之话都不敢说,任由鱼摇星回到了自己屋里。
却不知,鱼摇星亦是发愁的。小幺儿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被困进柴房,她必须要救他才是。只是,念头刚刚升起,便听见两个嬷嬷在外头叮当一声锁上了自己的房门。
“夫人有令,小姐犯了错,闭门思过半个月!”
竟是出不去了。那,小幺儿怎么办?
其实,鱼摇星实在是多虑了。小幺儿不过被关进柴房半个时辰的功夫,鱼府外头就已经吵嚷开了。
“夫人,外头闹起来了。”一位嬷嬷见何氏睡熟,只得在旁边小声提醒道。
“闹便闹罢,今年流民多。”何氏还以为又是寻常百姓闹事。
“夫人,他们是在咱们府门口闹。”嬷嬷又道。
“撵走便是。”何氏懒洋洋道:“今日怎么这般多嘴。”
嬷嬷更急。“夫人,人家是来找咱们要人的?”
“要人?”何氏腾地一声起来,“是五殿下?他知道我让鱼摇星闭门思过了?这可糟了,快点快点,快给我穿鞋。”
嬷嬷无奈抚掌,“夫人,不是五殿下,是一群普通的百姓。他们说,让咱们把今日扣下的渔民交出去。”
“唔。”何氏顿时放松下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要那个小东西。不成不成,我还没审呢。”
“夫人,您可出去瞧瞧吧,那伙人可是不好对付呢。”
何氏无奈的瞪了嬷嬷一眼道:“养你们都是白吃饭的,这点子小事还得我出门解决。咱们鱼府虽然不是什么大府,可老爷也是能上朝参拜之人。这群人狗眼不识人,我总要叫他们知道厉害不可。”
“是是是,劳动夫人了。”嬷嬷赶紧替她穿上了鞋子。
大门外,一群渔民个个赤膊上阵,纷纷冲着鱼府喊着。“交人,交人,交人!”
吱呀,大门应声而开,一身艳红长裙的何氏走了出来。她一见外头这么多铜色皮肤的大汉,一时也有些惊住了。
“怎么这么多人。”
却不知,那些渔民亦是惊住了。
“不是说世家夫人都是绝美么?这位怎么这么丑?”
似乎感受到众人眼中的嫌弃,何氏心里的恼火腾地一下窜起来,冷声冲着众人道:“你们在鱼府门外公然闹事,是不想要命了么。”
那鱼老三冷哼一声,心想小幺儿背后有五殿下撑腰,他自己的底气便也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