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善恩被她噎了一句,又不好和她计较,拂一拂衣袖,转身赌气似的走了。
他这样更让宁嘉鱼生气,她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慢慢和他拉开距离,再不像从前那样亦步亦趋走在他身后。
许是注意到这一点,陆善恩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烦躁,最后他又烦躁地放慢脚步,直到宁嘉鱼缓缓慢慢地到了他身边,他才又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两人并排走着,虽然谁也没有理谁,但是三月的风在两人间轻轻拂着,走在宁嘉鱼身边,陆善恩总忍不住疑心想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沾了她衣袍上,或者发梢间的那样黏腻的花香。
到了门口,见着陆忠,宁嘉鱼照旧同他打招呼:“陆大哥。”
陆忠应下,又看了看在她身边的陆善恩,道:“主子,您这是要出去?”
陆善恩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宁嘉鱼似乎有要跟陆忠继续聊下去的心思,撇过眼睃她:“还不走?”
宁嘉鱼果真收了心思,与陆忠道别后,又冲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两人出了巷子,便是热闹的街道,路上行人熙攘,年轻的书生与姑娘俱已换上单薄的春衫,有衣襟上别了花的妇人挎着竹篮沿街卖花,挑着时令果蔬的农夫走巷叫售,有盛装打扮的世家小姐带着仆婢坐在临街的茶楼上,白纱蒙面,露出一双多情目细看着楼下可有心上人走过,也有打马游街的贵族子弟三五一群,在响亮的吆喝声与迷眼的红绢粉黛里策马奔出城外……女儿家的幽情闺思,少年郎的意气风发,从来不只是文人骚客笔下的一纸文章。
宁嘉鱼刚想说两句话,在偏头的一刹那就看到陆善恩往边上走了些,他还没问,狗男人就满脸嫌弃地看着她:“我不喜欢和穿屎黄色裙子的人走在一起。”
宁嘉鱼:……
那你刚出门的时候怎么和我站在一起?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一个人赌气似的走远了。陆善恩倒也不着急,一个人悠哉游哉地在路上闲逛着,不出他所料,不过一会儿,宁嘉鱼就又气冲冲地回来了:“您还没有告诉我这条街上最好的成衣铺子在哪里。”
陆善恩轻啧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他又不期然想起在门口时她看到陆忠时候脸上的雀跃,对比起她刚刚称呼他时的“您”,明显是面对他的时候更为生疏,再加上她一直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可从他把她住的地方安排到了离正院有一段距离的春山居,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她到正院这边来……新账旧账算在一起,他看宁嘉鱼的眼神愈发不满起来,“你不是能耐大得很?这么件小事就把你难倒了?”
宁嘉鱼朝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走到他身边:“我就喜欢麻烦你,所有大小事都要这样,一直一直,最好是要搅得你日夜不得安宁。”
她说这话时,陆善恩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可不就是只小猫么?一开始小心翼翼,后来察觉到不会有危险,就开始得寸进尺,恃宠扬威。
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转身向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宁嘉鱼跟在他后面,不明白好端端他怎么又生气了,但她也觉得气闷,一直低着头走在后面,一下一下地用脚尖去踢地上的石子。
陆善恩负手走在前面,忽然停下脚步,宁嘉鱼也跟着他停下来,抬头看了眼边上铺子悬着的匾,上面写着霓裳坊,心知这就是成衣铺子了,也不同他打招呼,便径直进去。
店掌柜是个脸盘白净的妇人,一双杏眼弯着,逢人便带三分笑意,见宁嘉鱼进来,正欲招呼,却很快面色一变,站了起来,匆忙道了句:“姑娘随意看看吧。”
宁嘉鱼点了点头,往里走去,却没听到后面那妇人恭谨的声音说:“楚姑娘,您来了。”
待她从铺子里挑了件最普通的玄色长衫,在隔间里换上后,一出来就对上坐在黑漆刻梨花木圈椅上的楚云萱,她暗叹一声倒霉,正想找个法子先溜,谁知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楚云萱拦下。
她这时换了男式长衫,为了不违和,在换上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将发饰拆下,用玉簪挽了个男子发髻,但她这张脸给楚云萱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尽管是这样,楚云萱还是用一种笃定的口吻,看着她,缓缓道:“宁嘉鱼。”
“王都所有人都说你死了,我偏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我赌对了?”
宁嘉鱼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若她现在还是侯府小姐,说什么也要把楚云萱先按在地上薅几把头发再同她讲道理,但现在她不是了。
她粗着嗓子,低眉顺眼地说:“这位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姓陆,单名一个与字。并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宁嘉鱼。”
楚云萱有些将信将疑。并不是她如此轻易动摇,而是上次和宁嘉鱼的交锋尚且历历在目,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可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面前这人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