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小小的三旗,便赌上自己的名声跟前程,值得么……
想到这里,王林心中也不由暗叹一声。
他不晓得顾远舟到底是怎么思量取舍,但若是换成他,是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远舟,若是今后有需要,尽管开口,你是我奎狼团出去的人,万事莫要客气。”
突然之间,王林只觉心中被一股闷意充斥的,当下站起身来,拍了拍顾远舟的肩膀,说道:“你是个出色的将领,我不如你。”
看着顾远舟如此为了麾下军士孤注一掷,王林脸上划过一丝讪然之色。
“是,卑职谢过总旗,能在总旗麾下,卑职亦觉得三生有幸。”顾远舟点头应承下王林的好意。
“远舟,今后你又当如何?若是三旗……”
想了想,王林还是忍不住心中那股闷意,说道:“若是三旗散了,我奎狼团的大门随时等着你来。”
就在这一会,王林对顾远舟彻底改观了。
能如此爱兵的将领,绝对不会是一个纨绔公子哥。
“团使,三旗不会散。”
顾远舟摇头一笑,眼中尽是坚毅:“三旗的兵士们信我、敬我,我身为旗使,自当为麾下士兵遮挡风雨。只是我也相信自己的士兵们,即便今日所言之事,对我顾远舟前程有碍,但有他们在,我便有翻身的那一天。”
听闻这话,王林瞬间愣住了。
看着顾远舟如此恣意洒脱的样子,他不禁闪过一丝悔意。
整个奎狼团觉得三旗不堪,他这一直这么以为,但是不是他们对三旗,也失了偏颇?
曾几何时,他也如眼前这少年一般存了一番志气,一向想着好生带兵,只为有朝一日杀敌卫国。
但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变得圆滑世故,开始变得更热衷于谋划自己的前程,即便是坚持不懈苦训兵士,心中也早不如最初那般简单,反而更多的是将此当作升迁的筹码。
“好好干。”王林由心说了一句,笑了笑。
“卑职明白。”顾远舟想了想,脑中却又冒出个念头,“总旗,卑职还有一不情之请。”
此时,王林已经摆脱了三旗,又颇为欣赏顾远舟,自然笑着点头:“说来听听。”
“我们三旗如今军饷也所缺甚大,如此前去前云谷,花费必然不小,兵部那边即便我将奏文递上去,只怕真的处理此事还尚需时日,这段时间,三旗的军饷还得总旗担待些。”顾远舟说。
闻言,王林爽然一笑:“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此事本就是应当的,远舟何须如此客气?说罢,要多少?”
“我们三旗兵员满额乃是一千四,一年军饷当是三千五百两,如此为免不时之需,还望总旗能给五千两。”
这个数字倒也不多,王林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好。”
“还有米粮也需要些,只是我们此去路远,不便带太多辎重粮草,可否也折成现银?”顾远舟又道。
听了这话,王林不由没好气地看了顾远舟一眼:“不好带太多辎重,怎地你偏生又要本团使这边的八角弩跟床弩?”
“还望总旗成全。”顾远舟拱手一礼。
王林本就只为了跟顾远舟说笑,当下也不再故意拆穿,点头道:“也行。”
“我旗中兵员能吃,一天便得要三十石米才够,只怕这一年的米粮加上菜肉,也得要个一万五千两银子。”
听闻这话,王林瞬间明白了。
这个顾远舟居然还在敲竹杠!
什么兵再能吃,他全旗也不过才七百人,每天吃三十石米,这简直是鬼扯。
再则,在雍京城,一石精米也才不过三百文钱,就算一天吃三十石,也不过才十来两。
更何况他们如今在安庆府,顾远舟所去的前云谷更是偏远之地,米粮价格只会更低,一年米粮四千两,菜蔬什么的再添个一二千两,足够他三旗七百人吃的油光水滑。
这厮一开口便是一万五千两,这是简直将团部当冤大头啊。
“这……”
王林想了想,面上带了几分犹豫。
“怎么,卑职有哪里算的不对么?”顾远舟一脸茫然地看向王林,问道。
见着顾远舟神色似乎没有异色,王林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
罢了,虽说已经入军,但终究还只是个孩子,又出身豪门,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顾远舟不晓得米粮物价也正常。
“行,前云谷那边艰苦,让三旗的弟兄们吃好些也是应当的。”王林答应了。
“新去那边,营寨修建也还是需要些银子……”顾远舟又道。
“这又要多少?”王林额上的青筋微微显了出来。
“五千两吧?”
顾远舟试探地说了一嘴,见王林面色不对,又立马改口:“三千两,总旗不能再少了,雍京房子只一个小院都要一二百两呢。”
闻言,王林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三千两就三千两。”
罢了,这孩子多半是不知晓外面的物价,什么都是以雍京来作比较,不过就是多了些银子嘛,他一麾下几万人的旗团将军,何必跟一孩子讨价还价。
“总旗,卑职到了前云谷,人生地不熟,若是想顺利安扎,只怕当地官府那边,是不是还要打点打点?”顾远舟又问。
“要多少?”王林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两千两怕是要的吧?”顾远舟道。
王林就差没骂出声来。
你一武昭侯世孙,又带着几百士兵,进驻前云谷有什么难处?
难道一个个小小的前云县令还敢与你为难不成?
就算不看你武昭侯府这块牌子,就是有你身后的七百士兵在,那县令也绝对不敢多说半句。
就这借口便要两千两银子。
你顾远舟就算舍得送,那前云县令也得敢收啊!
见着王林一脸的不善之色,顾远舟无奈了:“旗使,不是卑职胆小怕事,主要是兵部那边一旦将三旗跟奎狼团的事公之于众,卑职便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即便那前云县令那边卑职压得住,但为免有人借此生事,卑职还是以为,尽量与前云县里不发生冲突的好,毕竟卑职若再犯什么过失,只怕今后便更难了……”
听了这话,王林又想到顾远舟在此事中的处境,也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这孩子即便看似云淡风轻,但终究不过才十七岁,如此孤注一掷,将一切压在三旗身上,想必他的心里也还是很不安忐忑的吧……
王林叹了口气,压住心里的复杂情绪,点头道:“今后行事,必要三思而后行。我给你五千两,兵部跟前云县那边,都尽量疏通疏通吧。”
话音刚落,顾远舟便眼前一亮。
意外之喜啊!
他本就想着以这个借口能要到一千两就好了,没想到这王林居然如此耿直,直接给他五千两!
“卑职多谢总旗!”顾远舟忙复又恭敬一礼,“最后,卑职还有件事想求总旗。”
“何须一个‘求’字,有什么事说吧?”王林道。
“卑职想着,咱们奎狼旗团想必有不少废弃不堪用的军械兵刃,与其放在库里占地方,不如都给卑职罢?”顾远舟温润一笑,说道。
此言一出,王林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个顾远舟,你这敲竹杠是越来越起劲了?滚回你的三旗去,本总旗没时间跟你多废话。”
怒极反笑,王林没好气地喝骂顾远舟离开。
见王林虽然嘴上在骂人,但眼中并无甚不悦之色,心知王林并未真的生气,顾远舟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拱手道:“如此,卑职先且回去安排兵士们待会过来团部领东西了。”
“滚。”王林怒喝一声。
顾远舟微微一笑:“是。”
言罢,便转身往应放外面走去。
“远舟,此事你果真甘愿?不后悔么?”
临出门时,突然只听闻王林的声音在身后悠悠响起,语气中似带着几分怅然之感。
顾远舟身形一愣,随即转头,笑道:“总旗,卑职能如此做,恰乃心之所愿,多谢总旗成全。”
“值么?”王林又吐出两个字。
“值。”
顾远舟转过身去,留下这么一个字,便自出门而去。
此时外面正下着雪,天地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看着那抹墨绿色的身影在白色的天地间越来越远,王林回转身子,闭眼靠在高背椅上,心中一时竟说不出喜怒。
他是不是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