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对顾远舟如此狮子大开口的要军械很是不解。
想了想,仍是没有猜透其中缘故, 遂也懒得多问, 便直接道:“远舟,你也应该听说了, 再过不久,
便是咱们天策军三年一次的大演练,咱们旗团本就在军里算不得顶强势, 眼下诸事皆要以大局为重。“
顾远舟皱了皱眉:“总旗的意思是……”
“旗团弓兵跟弩兵本就不多,弓箭和重弩更是缺得紧,你这一开口就是几百副,你三旗中……”
听了王林此话,顾远舟面色沉了沉。
很明显, 王林是不想给这批军械了。
毕竟放在旗团这个层面来说,如今正是准备天策军大演的关键时候, 虽说几百幅弓1弩并不很多, 但王林却是怎么也不愿给三旗的。
只因为是三旗!
在王林看来三旗绝对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在这个关键时刻, 把这批军械给三旗纯碎属于浪费。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 顾远舟略略沉默了片刻,稳了稳心绪, 方才道:“总旗,如今全军大演在即,
为因着前次军务处一事让二营生出嫌隙,卑职想着不如带我麾下三旗军士进驻前云谷, 在那边好生练兵一段时间再回来。”
此言一出,王林立马眼前一亮。
好主意啊!
到时候只要三旗仍在旗团本部,演练时候不带上三旗的话,对旗团内外影响都不好。
说不得便有人说他王林太过功利,为着能在大演练出头,便直接抛下三旗。
这样虽说对他的地位影响不大,但也难免损及他的声望,传开了说不准还会影响上面对他的感观。
但若是带上三旗,势必会对整个旗团的演练有影响。
现在若是顾远舟这个三旗旗使能在大演练之前就远远地离开,到时候便可直接说顾远舟带着三旗执行密令,因而赶不上大演练,这样一来,也不会有人传言什么。
想了想,王林更是觉得此事可行。
毕竟顾远舟身后站着武昭侯府跟滇南军督温衡,即便有人想说什么,看着顾远舟的身份,也得掂量掂量。
想到这里,王林只觉这个属下怎么看怎么顺眼,当下一拍大腿道:“远舟有此斗志,我甚是高兴,一切依你便是,本团使便等着看你练兵的成效,只盼远舟莫让我失望才好。”
这一番话说的顺口极了,似乎并非王林嫌厌三旗,而是顾远舟一意孤行要带着三旗离开一般。
顾远舟面上不显喜怒,只道:“卑职明白,只是总旗应当晓得,三旗的军械大多是些废旧不堪用的,还望总旗体谅分配一批新军械才好。”
此刻王林巴不得三旗立即收拾东西滚蛋,见着顾远舟提到军械,立即也不再心疼那几百副弓箭和重弩,当下笑着道:“这些年确实委屈了三旗,如今难得你开口了,即便旗团再缺,本团使也定为三旗挤出这几百军械。”
见他说得义正言辞,混似一副爱兵如子的样子,顾远舟眼皮微动,拱手道:“卑职替三旗军士谢过总旗,如今我三旗尚缺弓箭五百副、轻弩三百、重弩三百、床弩十架、八角弩十架、精铁朴刀四百柄、手盾三百、重盾一百、长1枪八百支、重斧两百、投枪四百……”
顾远舟每点一项,王林的面色就黑上两分。
他此刻心中明了了。
这顾远舟分明是趁机敲旗团的竹杠。
他小小一三旗,只不过才七百来号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军械。
待顾远舟说完,王林更是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好一个顾远舟!
居然来跟他玩小心思。
不愿离开旗团便明说,何必在这狮子大开口。
若是刚前顾远舟第一次提出的军械需求对王林来说,仅算是九牛一毛的话,那么现在后面这一串数字,便是真的在掏旗团的家底了。
虽然想要三旗离开奎狼旗团,但让王林一下子拿出这么多东西,他还是肉疼的紧,因而他不得不开始怀疑顾远舟的用心。
难道这小子并不是真的想要带三旗离开?
毕竟顾远舟要的这批军械,莫说是他们三旗的七百士兵,就是武装一个旗营,那也是足够了的。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顾远舟又开口道:“最后,卑职还想跟总旗要上五十匹战马。”
此言一出,王林脸更黑了。
这个顾远舟,居然还敢打战马的主意。
要知道他们整个奎狼团,也不过才一千骑兵。
“远舟,凡事还当以大局为重。”王林沉声说了一句。
闻言,顾远舟双目微微一眯,笑道:“前云谷地处偏远,距安庆府两百多里,听说还偶有山匪为祸,此次卑职一去,还说不准什么时候方能回来,自然觉得多作准备为好。”
说到这里,顾远舟顿了顿,面带笑意地道:“只是总旗所虑也属正常,毕竟全军大演乃是大事,三旗也当以旗团为重,卑职也明白。”
王林刚松了口气,却听闻顾远舟继续道:“等大演结束,团内军械不缺之时,卑职再领军械去前云谷也不迟。”
这混账居然敢威胁!
恨恨地咬了咬牙,王林看着顾远舟那张倾城的俊脸更是来气。
“这些年是有些亏待三旗,此去前云谷,尔等多带些军械也是应当的。”
王林压住心中的怒意,声音也冰冷额紧:“本团使待会便令团库那边给尔等多备些军械。”
“卑职谢过总旗,属下即刻便回旗部令人来搬去军械。”顾远舟大喜过望,当下便立即站了起来恭敬一礼。
虽然他心里明白王林如此大方,不过只是为了摆脱三旗这个累赘,但他此刻确实太缺这些军械了。
“只是战马之事,本团使也实在是有心无力……”王林沉着脸受了这一礼,还是不乐意将为数不多的战马分给顾远舟。
只见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远舟打断道:“总旗的难处,卑职明白,只是前云谷地远,又地形复杂,卑职过去一趟,若没战马,实在是不便。”
“若总旗疼惜三旗,卑职也定会投桃报李,亲笔向兵部去一封奏文,只言自己不服奎狼旗团军规约束,私自带兵进驻前云谷,绝不牵累旗团。”
说到这里,顾远舟见王林一脸犹豫,复又再加码道:“属下亦会自行前去兵部运作,必定借由此事,将三旗剥离奎狼旗团,并且保证不会损及总旗声威。”
这对于王林来说,无疑是极为令人心动的。
他早早便想断尾求生,直接甩掉三旗这个包袱,只是碍于他在军中并无靠山,怕如此做会引得旁人攻讦,从而毁及自己声誉,影响升迁,方才一拖再拖。
只是如今三旗越发不堪,已经逐渐成为奎狼旗团的污点,甚至也开始成为同僚们讥讽他的谈资,王林方才觉得自己已经陷入进退维谷之地。
若是直接摒弃三旗,难免有人借此生事,一个不慎,便会影响他后半辈子的前程,说不准连他如今在奎狼团的威望都将不保。
但若是一直留着三旗,那么也会有人接着三旗的不堪来攻讦他带兵无能,这后果也算不得好。
虽然这或许在勋贵世家将领的眼中算不得大事,但王林却不敢去冒险。
他心中明白得很。
寒门将领若想往上走,是极为艰难的,更何况到了他这个位置,再进一步是难上加难。
军中上层将领的职位就那么多,越往上竞争便越激烈。
而且军中现今不乏勋贵出身的将领,人家有背景有靠山,本就极为容易挤掉他这个寒门将领,也正是因着这个原因,他方才要更加谨慎,万万不可让人抓住一丝把柄才有机会。
不得不说,顾远舟的话,是直接点在了王林的心口上,让他不动心都难。
毕竟若是顾远舟亲自奏文兵部,自言不服奎狼旗团军规,私自带兵前往前云谷的话,这便不是他王林要甩掉三旗这个烂包袱,而是顾远舟一人之过了。
而且这还是个将三旗甩离奎狼团的最佳时机。
如此一来,旁人就算论及此事,也丝毫不会波及到王林跟奎狼旗团身上。
只会说顾远舟仗着勋贵身份,胡作妄为罔顾军规,甚至私自带兵脱离奎狼团。
想了想,王林越是觉得此事可行,思量一番之后,终于咬牙应承道:“如此的话,便依远舟之言。”
“多谢团使成全。”顾远舟神色微动地谢了一声。
见着此事已经谈妥,王林松了口气,复又看着眼前的顾远舟。
只见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仍然如青松一般笔直地立在那里,整个人看着一如初见时候那般温和,不论是方才讨要军械,还是后面为了军械自请离团,面上都挂着一抹得体的笑意。
甚至最后为了军械,不惜决定背负违反军规、私自带兵离团的所有罪名跟过失之时,这少年眼中也看不出半分犹豫之色。
为了这么一批军械,便决定要背负这样的名声么?
此时,王林很想问顾远舟一句:这样做,值么……
不错,在王林看来,这简直是太不值了!
王林心知顾远舟的身份,晓得他不会因着这么一件事便会被兵部问罪,但这也并不代表此事对他会毫无影响。
虽然他顾远舟出身勋贵,身份不凡,在朝中也有人脉,但在军队之中,军纪军规大于一切。
即便是一些小打小闹遮掩过去了,也不代表有人可以公然违背军纪。
顾远舟如今要一力承担下三旗脱离旗团的过失,甚至上书至兵部明言此事,这无异于将事情直接摆在台面上,向全华朝上下直言他顾远舟触犯了军规。
如此一来,即便是不算什么大事,得意疏通脱罪,但顾远舟的名声,也会因此大打折扣,今后的仕途势必艰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