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一在屋里慢慢整理自己的书籍,其实不过是曾经知初用的那些书,加上县学里再发了几本,半年也没有多学很多东西。除了书籍,还有衣服要整理。泛白的藏蓝色书生装,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他慢条斯理的整理,每搁置一件东西,都像是带着某种回忆似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知初把客厅里的灯点燃,从厨房来拿出热好的饭菜。那边秀一也基本上收拾差不多了。他洗过手,和知初面对面做好,然后静静的吃饭。
餐桌上,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的吃完了人生中两个人独处的第一顿饭。
知初让秀一先去歇息,明天还有上课,不能短了精神。秀一乖乖的点点头,然后回东屋去了。知初收拾完餐具,去院子里拴好大门,也回到西屋,准备休息。忙碌一天,乏得很。
此时接近中旬,月色不甚明亮,微微弱弱,却也能看清外面的物件位置。秀一回屋里坐了一会儿,又起身走到院子里,慢慢的度量脚步,也细细的查看周围的环境。
夜色安静,微黄的灯光映着知初的剪影,一直沉默的秀一突然眼睛酸涩,静静的就泪流满面。灯火明灭,星光璀璨,这间小小的院子里,因为有知初在,就有了“安全”的感觉,让他惊慌失措的心,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安放之地。风穿过庭院,吹涩了脸上的湿意,也吹散了秀一心中的隐忍和孤寂。
这半年来,他的世界,光怪陆离,兵荒马乱。
他经历了高中榜首的荣耀,经历了善意反被中伤的嘲讽,也经历了无孔不入的排斥为难,还经历了单纯被践踏的苦涩。甚至有时候他都怀疑,是高中的辉煌带走了人间所有的善意。因为自己夺得了别人的奢望,所以才要付出后面诸多的苦楚。
但是,今天,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知初忙碌的身影,从厨房飘出的缕缕香气,到刚刚她卧房的烛光侧影,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心且宁静。然后,突然间他就明白了,不是他不配拥有,而是人间的恶意从来都是无缘由,且没有消失过。
贪婪且卑劣,才是那些不曾努力又自命不凡的人天生拥有的。天生,他们就是那样的坏坯子。他们不曾得到的,别人得到也不可以。在没有办法撼动的荣耀面前,没有人会在意成功的人付出过怎样不懈的努力。诋毁成了卑劣者唯一能施展的手段,尤其是对于像他这样不曾学会“巧妙处理”人世间弯弯绕绕的人来说。
凉风吹拂,痴缠纠结着地面的树叶,想要带着他们一起飞走。灯光寂灭,知初的身影融进了整个房子里。秀一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他抱着肩膀晃晃头,回到了自己的东屋。终于,一夜好眠。
知初已经在县城开始新的生活,那封迟发的家书却才到洛谨修夫妇手上。洛谨修夫妇两人,看着知初的信,上面着重写了秀一高中的好消息,也说明五个人不同形式的考上了县学的结果。最后,才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自己已经辞了夫子的差事,然后客观的分析了替换夫子这件事的各方消息和目前所知道的结果,然后将推断结论告知父母。却也说明了自己很好,想通因果后,没有应为这件事而消沉。最后,还非常孩子气的说了一句:除了原本的几册书籍,她工作交接的时候,什么也没给留下,非常好的保护了自己的珍贵材料。
看知道这里,洛夫人担心的神色有几分舒展,指着这段话跟洛谨修说:“看看这个促狭鬼,受了这么大委屈,还有心思用玩笑来写。真是……哎。”
洛谨修到是一脸坦然,说:“知初这才长大了。懂得分析因果,果断决定,及时止损,收回所有物。一辈子委屈太多了,不要太计较一时,审时度势才是最重要的。”
洛夫人点点头,说:“我就是有些担心女儿。”
洛谨修说道:“孩子总会自己长大。你实在担心,就把你画的那副美人图给她寄过去吧,权做安慰。嗯,一会儿我去给题上字,明天就连同家书邮走吧。”
洛夫人点头称是。
一个月后,知初去驿站打听信件,果然有自己的信,连同一个木制盒子。她回家打开信件,如往常一样,并无特别。
打开盒子以后,看到一副画工精致的蜀州美人图,是母亲的笔迹。旁边确是父亲的题字:若有诗词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