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赐神色晦暗,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开了。
帐外响起衡州责备不停的声音,却没有听见秦赐的回答。料想两人将走远了,秦束才好像忽然丢失了所有的力气,慢慢地蹲下身来,将那只木偶重新捡起。
双目温柔,嘴角带笑。
这或许是她,却到底不是她。
她已再不可能回到这般纯净柔软的模样了。
“娘子!”阿摇在内间急急地唤,“苏贵嫔来瞧您了,您若洗好了,便出来吧!”
方才这样大的动静,秦束也不信阿摇没有听见。她掀开帐帘,见到以苏贵嫔为首的几位宫里来的妇人正在品茶,脸上笑逐颜开:“娘娘们夜中光临,真是令臣女倍感光荣啊!阿摇!”转头严厉地道,“怎能将那普通的茶水奉给几位娘娘呢?”
苏贵嫔掩面轻笑:“瞧小娘子说的,您秦家的茶水,哪有一杯是普通的嘛!”
“娘娘您少待,臣女这就去重点一盏。”秦束笑着,匆匆敛起衣袖去取茶叶,忽而从衣袖中滚落一样物事——
苏贵嫔定睛看去,那东西骨碌碌在地中转了几圈后停住,却原来是个小小的木偶人,没有上色,也没有着衣,寒酸得很。
几位排行微末的已憋不住笑,但却又不得不看苏贵嫔的脸色。苏贵嫔睁大了眼睛,啧啧出声:“哎呀,这是什么?”
另一位夫人连忙接茬:“这是百姓家里常有的玩意儿,但高门大户是瞧不上的,也难怪苏贵嫔不知道呢。”
苏贵嫔笑道:“我还道是什么,原来不过是个泥腿子下贱东西。”
秦束正低身去捡拾那木偶,听了这话,没有反驳,只是笑笑,便将木偶交给了身后的阿摇。
“平白的不要坏了心情。”她笑道,“吃茶,吃茶。”
另一处大帐中,小杨贵人正在一件一件地卸下自己头上的首饰。
铜镜中映出桃花般的面容,即使不事盛装,也仍因年轻而充盈着清丽气息。自己十六岁时生下霂儿,到今年也不过廿二岁而已。
她清楚自己这张脸与姐姐长得太像,皇帝当年临幸她是为了这个缘故,皇帝如今再也不愿见她,也是为了这个缘故。
但是没有关系,她还有霂儿。皇帝后宫虽众,但直到如今,也只有她真正生下了一个金贵的皇太子,那温皇后即使出身名门又怎样?那苏贵嫔即使宠冠六宫又怎样?她们都没有儿子,百年之后,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这样想着,她又不由得笑了。身后侍婢窸窸窣窣地整理着她的衣饰,她略侧头,问道:“高常侍回来了吗?”
就在这时,帐帘被虎虎地掀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由远及近地炸响她耳边:“母妃,你找孤有什么事呀?”
小杨贵人的眼睛一亮,然后便见到了自己的亲儿子,小身子团团包在锦袍里,正仰着头质问她。她笑起来,伸手便将萧霂抱了起来,萧霂神色虽有些别扭,但到底没有抗拒。
“贵人。”侍奉太子的常侍高通弓着身子小心道:“太子出来不能太久……”
“我明白。”小杨贵人说着,将萧霂放下来,又牵起了他的手。
萧霂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
“霂儿你小声点,阿母带你去见一个人。”小杨贵人微微弯腰,低声道。
“什么人?”
小杨贵人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的未来媳妇儿。”
“媳妇儿?”萧霂原还很精明的神色,一时又愣住了,“媳妇儿是什么?”
母子俩一问一答,由高通领着,很快就走到了秦家守卫森严的大帐外。虽是夜了,那帐外燃着篝火,方圆数丈却都是敞亮亮的。小杨贵人踱了踱步,最后决定从更暗些的偏门绕进去。
高通为难地道:“娘娘定要带着太子走偏门吗?太子毕竟是太子……”
“你懂什么。”小杨贵人低声呵斥,牵稳了萧霂找到一处侧门,便让高通先去通传,片刻便得回话:“苏贵嫔也在里边,您若一定要见秦小娘子……”
小杨贵人一愣,还未及发话,高通背心里突然刺出一道剑刃来!
长剑拔出、鲜血飞溅上天的一刹那,六岁的太子双目发直看得傻掉,而好几道箭矢正从左侧朝他飞速射来,伴着一道夺目的剑光!
小杨贵人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