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崔见章都有退却之意,料想皇帝也不会拿儿子去拼命。薛棠和卫敬都退到了一旁,看向皇帝,却见他嘴角紧绷,眯起眼缓缓拍着手中的马鞭。
正这时,牵住紫骠骢的木桩拔地而起,得了自由的骏马将身旁一众下人甩出老远,好巧不巧,又横冲直撞地朝他们这边过来。
众人大吃一惊,崔见章大吼:“护驾!”
说罢护着皇帝往一旁躲去,卫驸马离薛棠站得近,眼见着紫骠骢疯子一般冲过来,身后还拖着一根粗壮的木桩,掀起的飞沙走石如刀锋一般朝面庞割来,他惊骇得无以复加,百忙之中扯过薛棠的胳膊,“快躲开!”
他多此一举地拉了一把,却将薛棠扯倒在地,再回过头时已经来不及了。薛棠下意识屈起手臂挡在脸前,盼望着它将自己当一块石头,飞跃过去便完事,却听一声锵然,一道人影闪了过来。
紫骠骢高高跃起,原本将要踏在薛棠身上的双蹄狠狠踩在了两柄陌刀的刀鞘上,刀鞘交叉着挡在两人面前。薛棠撑起身子,愣愣地看到少年双臂撑着刀鞘,仿若泰山压顶般的重力让他不由地屈了一条膝盖,单腿跪在了地上,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她仿佛还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闷哼。
紫骠骢的双蹄仿佛两块巨石砸到刀鞘上,巨大的震动和压力由刀鞘再传到双臂,蔺湛只撑了一会,便觉仿佛过了两个时辰那般。他提了口气,一股作气抽出剑刃,割断了紫骠骢脖颈上乱作一团的绳索,剩下一手扔了刀鞘,紫骠骢双蹄轰然落地之时,已迅捷地翻身上马。
骏马几乎人立起来,剧烈甩着背上的人,蔺湛的双腿却紧紧夹着它马腹,像按住一条活蹦乱跳的巨鲸。
卫敬看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已经想好了储君因自己进献的骏马而坠死的后果,心中不断祈祷。崔见章无意间摸了摸腰间,骤然发现长刀不见了,方才蔺湛趁其不备,顺走了他从不离身的陌刀。他腮关不觉紧了紧。
薛棠也顾不上去吹手上蹭破的皮,她担心的反倒是蔺湛方才挡的那一下。
紫骠骢慢慢消停了下来,只能屈服于背上的人,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转着圈子,蔺湛最后一收缰绳,它嘶鸣一声,垂下头静静立在原地。
卫敬长出一口气。皇帝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连声道好。
蔺湛从马上翻身而下,笑道:“崔国舅,你经验老道,且说我驯得如何?”
崔见章扯出一抹笑:“太子少年英勇,臣不如也!”
皇帝这时候才想起方才差点被一脚踩死的薛棠,走到她身旁,负手问道:“怀宁,方才吓着没?”
卫敬也道了声歉,薛棠惨白的面色好了些许,既无凶险,也没必要去责怪谁。
蔺湛将马鞭扔给身后的仆从,不耐烦地哼了声:“就不该让你来这种地方,碍手碍脚。”
薛棠劫后余生,心里正感激着,挨了冤枉的训斥也不生气,反而点点头,“殿下教训的是。”
“朕看看你手上的伤。”
薛棠伸开掌心,赫然是一道皮肉狰狞的伤痕,她方才只觉得隐隐得疼,一伸手看到伤口如此触目惊心,便觉得愈加疼了。皇帝略带粗糙的手指抚了抚一旁完好的皮肉,“先回宫找太医看看,别留下疤痕。”
薛棠忍痛道:“是。”
蔺湛的目光在她发白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忽道:“父皇,我来陪她去吧。”
这里没有比他陪着薛棠离开更合适的人了,他主动请缨,皇帝自然认可。
这回他却走得很快,丝毫没有顾及薛棠的速度,薛棠不好意思让他走慢些,只能尽力跟上。出了马场远远看到他们来时乘坐的马车,蔺湛一言不发地坐了进去,薛棠以为他在嫌弃自己方才“碍手碍脚”,现在还要劳烦他陪自己回宫,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坐在一旁,省得说了话又惹恼他。
马车内便只剩下蔺湛有些粗重的喘息,他咳了几声,一口鲜血霎时咳了出来。
“殿下!”这个变故令薛棠措手不及,她掀开帘子想让车停下,蔺湛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臂,捂着胸口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别、告诉父皇……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