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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重逢之三

“不争峰”崖底有一干爽石洞,穿洞而过,走不多远便见一寒潭,潭水冷气氤氲,石洞顶部露天,投下如水月色,潭边四周皆是水草丰茂的柔软沙地,白雾弥漫,甚是舒爽。

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盘膝而坐,浑身浸透刺骨冰水,相向踞于寒潭中心一块干燥平坦的巨石之上,周围云雾缥缈,两人双掌相抵,互相灌注真气,两股内力一股炙热刚硬、一股冰如寒霜,在双掌相接之处缓缓汇成一脉,如太极循环流转,阴中生阳,阳尽生阴,相互贯通,分别灌回二人体内。

调息了足有一个时辰,翻江倒海的孟焦蛊毒终于被彻底压制,面颊红潮退去,体内燥热也渐渐平复。

林故渊翻掌收功,将双眼睁开一线,淡淡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突然运起轻功,从寒潭上方一跃而过,跳上岸边汀州。

白衣侠士面水而居,被浩渺云雾笼罩其中,临风萧萧肃立,广袖白鹤舒展,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

昆仑山钟灵毓秀之地,若有不知情的村民见到此情此景,怕要以为是遇见了水边洛神。

谢离稳稳落在他身后,张开臂膀将他圈在怀里,关切问道:“好些了么?”

那怀抱紧囿温热,林故渊眸中种种情绪交织,疑惧、愧疚、不忍……他一动不动,面覆霜雪,负手望向无波无澜的幽深潭水。谢离仍情动不已,从背后将他的双手握在一起,沿着手指抚摸游走,那拿惯了剑的手指冷而修长,指甲圆润齐整,一动不动却撩人心弦,越是触碰,越是心颤,不由自主的倾诉;“我原本不敢回来见你,怕给你惹麻烦,怕你师门刁难你——故渊,我是一无所有的人,从没奢望你能答应,我好感激,好高兴。”

轻柔的吻落在他的脸颊,生怕力气重了便要亵渎了怀里的人,他咬着林故渊的耳珠,低声道:“故渊,我们走吧,你师门容不下我们,我们远远躲出去,去看山川湖海,去看人间风月,谁都不要管,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林故渊猛然回头:“你说什么疯话,你不管天邪令了?不管聂琪了?”

谢离一时诧异,只觉此时的林故渊一身孤冷,与方才的热切判若两人,讶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谢离缄口不语,林故渊见他神气复杂,似是有所隐瞒,蹙眉回忆,方才孟焦发作,一切似真似幻、半梦半醒,隐约记得一起跳下了不争崖,之后的事如堕云团,如何脱身,如何置身寒潭都毫无记忆……

他向前一步,不动声色摆脱了背后温暖的拥抱,谢离急切抓住他的手:“你说你想我,想要我,就算让你师尊他们看见,也想跟我睡……”

“污言秽语!你怎么什么都敢说。”林故渊厉声喝止,抽回双手,双目如冷电一般把谢离冻了个身心俱凉,“说好了的事,别让我看不起你。”

话音刚落,突然一怔,被谢离的话牵动了回忆,一星半点的记忆残片从眼前浮现而过,尽是些想也不敢回想的香艳画面,他心中有鬼,霎时知晓谢离所言并非全是编造,定是自己在神智溃败时不知做了什么出格之举,不由面红耳赤,深悔自己又去招惹他,道:“我定力不足,扰你清净,实在抱歉。”

他低头见身上衣冠整齐,猜到是谢离为他留了颜面,又不由有几分动容:“多谢你回来相救。”

谢离从他的眼神里一瞬间读懂了他的心事,垂下双臂,轻道:“冒犯了。”

他推开林故渊,大步走到水边,踏着一块凸出岩石,笼罩在天洞漏下的一注淡蓝天光里,余光看见暗处人影一动,急忙摆手道:“别过来别过来,我自己待会。”

轩昂挺拔的一条人影,仰头散落了一瀑黑发,举手遮住脸,以一个僵硬姿势无声站着,周身浸透凉津津的月色。那身影又孤单,又萧索,仿佛上达高天,下至玄冥,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一样,穿堂风吹着他的衣角,他突然哎呀一声,跳脚怪声道:“哪来的鬼风,眼里进沙子了,哎呦喂弄不出去,好疼好疼。”

他透过指缝,用眼角斜睨林故渊,嘴角上扬出顽劣弧度,眼里却没有笑意,一小段利落的眼稍布满血丝,无意投来的一瞥甚是苍凉,他的喉咙像被刀子似的烈酒烧过,嗓音低而磁哑:“故渊,我的心真疼。”

那目光让林故渊胸口隐隐作痛,他将脸转向一侧,看也不敢看对方,轻轻道:“抱歉,人不能太自私。”

两人都是无言,黑暗的石洞里只听见深处潭水汩汩作响,谢离捂住脸独自站了许久,久到连林故渊都忍不住想上前问询,他却又放落了手,三步两步跳下石头,依旧是万年不改的嬉笑模样,风轻云淡地林故渊肩头一拍:“小娘子神志不清,说的话做不得数,无妨无妨。”

又笑道:“还好我这人一贯料事如神,早有准备,要不然真要被你戳一刀。”

林故渊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皱了皱眉:“你那瓶药呢?”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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