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分口吃的行不行,你吃剩下的都行,我真的——小时候过得不堪,特别讨厌挨饿。”
“饿死了你家相公,谁帮你打架,谁帮你们昆仑派出头。”
他惨兮兮地叫唤:“小娘子,你这人嘴硬心软,我知道的,你对我最好了,我喝醉了你陪着我,我烂赌瞎混你都由着我,除了师父师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这次我真的错了,你再原谅我一回,让我怎么赔罪都行。”
林故渊全当没听见,慢悠悠举着筷子在碟里挑挑拣拣,被烦得不行才瞥他一眼:“废话这么多,我瞧你精神好得很,实在不像一顿饭不吃就饿死了。”
谢离嘀咕道:“我想吃糖包子……”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林故渊冷冷道:“你不是魔尊么,我瞧瞧你有什么妖法,不杀人、不劫货,不恃强凌弱,变不变的出钱来。”
他生就一张泠然出尘的俊脸,吃饭慢条斯理,不论在饭馆吃清粥小菜,还是出席隆重场合,一向礼仪规矩一分不乱。这回是打定主意慢慢的喝完了汤,叫店小二收拾了残羹剩菜,亲眼盯着店小二将杯盘碗筷尽数送回后厨,回头看了谢离一眼,只见谢离静静坐在饭馆一隅,凝望着自己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眼圈却是红了。
他还没说话,谢离先站起身来,从他身旁大步略过,率先出了饭馆。
林故渊叫了茶水瓜子,又坐了一阵子,把一壶铁观音喝得见了底,慢慢收拾了行礼包袱才走出饭馆。一出门又看见谢离,站在小路边一棵刚吐出新叶的歪脖子大槐树底下等他,独立伶仃的一条黑影,暗沉沉的眼睛。
林故渊开口便想损他:“不是挺有骨气的么,等在这做什么……”
谢离静静看着他,眼里有他看不懂的抑郁情绪:“故渊,我看出来了,你是铁了心。”
“你听我说几句话,最后几句,说完我再不缠着你了。”
林故渊以为他装傻卖呆是要求和,做好了拒绝的准备,闻言愣了一愣,低垂了眼睫:“好。”
谢离道:“眼下时间紧迫,你赶着取解昆仑危厄实属应当,你我也没有空说些婆婆妈妈的事,我想过了,你手头那本《菩提心法》事关武林安危,于我们天邪令也牵连甚重,你一人上路我不放心,为防有人半路埋伏,我送你一程。”
“先别皱眉头,你不愿见我,我只暗中护你,远远跟着,不烦你,进了昆仑地界我便走,免得让别有用心之人再抓住话柄。”
林故渊道:“君子一言九鼎。”说完推开他的肩膀:“让开。”
谢离却又不放他,挡在前面:“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再嘱咐你两句。”
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你脾气孤执,不擅撒谎,容易被人钻空子,以后要学会迂回妥协,该服软就服软,是非曲直不争一时。回去后若他们逼问这些时日你为何与我同路而行,你要一口咬死是被我诱骗胁迫,多想些恶毒的手段,魔教恶名昭昭,你把我说的越暴虐残忍,他们越会相信。”
“红莲那边我去想办法牵制,你跟紧你的师兄弟们,朋友可贵,要学着合群,不要由着性子独来独往,不要挥霍别人的好意;还有你我身上的孟焦蛊,总归是一块心病,在我找到解药之前,务必静心忍性,好好练你们的空禅功夫,禁酒、寡欲、素食都有好处……”
谢离不给他插话机会,罗里吧嗦仿佛要把一辈子的事都嘱咐完。
他还说了什么,林故渊都没听进去,只盯着谢离发呆,眼前浮现的全是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感觉既陌生又疑惑,心道:这么个整天低三下四哄他逗他的人,怎么会是万人跪拜的魔尊?怎么会是江湖为之色变的沧海君?
谢离这人,斩头去尾就剩下几个词:“贱、穷、不要脸、瞎闹腾、不靠谱”,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心思一转,谢离神通广大,武功卓绝,敌阵三千面不改色,天下门派来去自如,魔教总坛的密道、机关、口令全都了如指掌,生死存亡一笑之间,若非魔尊,天下谁还有这样本领?
他望着谢离开阖的嘴唇,心思飘飞到八百里之外,外表仍是一副疏离模样,两道远山似的眉,一双淡泊的眼,看不出所思所想。谢离说到一半,看见他的神情,知道他没在听,便住了口。
“你看我这张嘴,又说多了,惹人讨厌。”谢离抬头冲他笑了笑,“故渊,你太喜静了,我闲的无聊,许多年也没遇上个能说真心话的人,时常想逗你玩玩,没有恶意,你别多心。”
“我这人常年走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地方,看见你,就像透过山林看见山顶有一片好月色,看一看就该走了,那样好的风和月,怎么会是我的?怎么会有那么好、那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