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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围攻

他丢下一众侠义道公然逃跑,原本忐忑难安,只当半生清誉毁于一旦,往后再不知如何回师门谢罪,如何在武林立足,心中凄凉惆怅,可那谢离一路纵声大笑,数度兵在其颈而面色不改,与群雄激战如儿戏一般,真有睥睨群豪之风姿,一时被其感染,襟怀大畅,将什么正道邪路、史齐郑湘娘等人诸般难解之事统统放诸脑后,一扫方才处处小心的郁结窒闷,仿佛此时做的不是离经叛道之事,而是如那燕赵之士慷慨悲歌,大风起兮扶摇直上,天下皆浊而我心不改。

再看谢离,也不觉得诡异生厌,只觉惺惺相惜,凭空生出许多钦慕敬佩之心。

他在昆仑山数年,自从成人懂事,为报师尊养育提携之恩,一向深藏心中少年意气,谨严律己不敢有半分出格之举,头回见到谢离这般恣意洒脱之人,头回凭本心挥舞手中之剑,竟觉酣畅快意,无数的慷慨豪迈涌上心头,胸中一股傲然之气再难遏制,回身望向殿中阵脚大乱的正道弟子,禁不住微展顽皮笑容,暗暗道:让你们欺我不善诡辩,让你们不辨忠奸,让你们有眼无珠!

谢离一掌拍开一名冲上前的正道弟子,笑嘻嘻道:“你抖落出他们埋伏在内的消息,现在正邪两道都恨不得生啖你我血肉!”他将那名死了的正派弟子披挂在肩,来回抵挡背后飞镖暗器,对林故渊道:“小娘子,瞧你的了!”

“闭嘴!你这妖人连累我至此,回头再跟你算账!”林故渊板起面孔,在前方奔跃开路,当当两声,举剑震开两名正道弟子,此时殿中杀声震天,根本分不清哪门哪派,所幸事出突然,孰是孰非又尚未定论,殿中各名门颇有大家气度,掌门未曾发话,谁也不肯轻举妄动,趁着这一空档,林故渊和谢离杀出一条血路,朝殿门口飞身而来,见两人即将逃脱,四五个声音从各处同时响起:“快!快关闭殿门!拦住他们!”

簇拥在门口的正是一群褛衣赤足的丐帮弟子,顿时分作两边,同时推动沉重殿门,殿外一方光明渐渐收窄,林故渊心头一紧,却听许大酉隔空大吼:“他奶奶的,小叫花是不是要造反!没老子吩咐,我看谁敢动!”

殿门关闭至仅余三尺来宽时戛然而止,谢离朗声大笑,道:“我今日真是星宿大吉!”说罢回头大喊:“许老头儿,大恩不言谢,改日请你喝酒!”他踏着一名丐帮弟子头颅用力一跃,跟林故渊一前一后奔向殿外光明,刚跳出大殿,只听山寺钟声忽然大作,不似平日悠然禅意,那钟声当当响彻山谷,一阵紧似一阵,倒像是敲响战鼓一般。

少室山顶宽平,山壁刀切斧凿,座座峰顶状如棋盘,高矮错落,傲立天地之间,从达摩殿向前眺望,看不见山下延绵山脉,只见前方便山路断绝,云雾翻腾,如万丈悬崖绝壁,走到悬边才发觉另有通途,一道青油油的宽阔石梯九曲回肠,通往万仞之下。雾中忽然现出人影,步声急促整齐,十多名手持棍棒的少林弟子满面肃杀,脚踏钟声飞奔上山,个个目不斜视,从林故渊和谢离中间穿过去,脚步不歇,直奔进达摩殿中!

林故渊和谢离站在殿外不远,面面相觑片刻,又齐齐回头,只见那达摩殿门半遮半掩,黑洞洞的无一丝声息,更没有派出追兵的意思,谢离将手臂往他肩上一搭:“愣着做什么,逃命去!”

他臂膀温暖沉重,林故渊心中一紧,生怕在这不合时宜之际牵动蛊虫,急忙闪身避过,谢离笑着摇头:“坏了,这下露了真面目,让小娘子嫌弃我疯疯癫癫。”

“你当我今日才知道你疯?”林故渊逃出众人的咄咄逼问,心情转晴,难得不与他计较,噗地一笑,道:“还说不让别人欺负了我,明明你才是头一号的处处与我为难,方才若替我辩解一句,也不至于此时落荒而逃。”

谢离摇头嗟叹:“小兄弟,不是我与你为难,是你的心太软了,到哪里也要吃亏。”林故渊眼神一冷,心说自从陈远死后,无论师尊、众位师叔、同门师兄弟,亦或那素不相识的泰山派汉子,都恨他不恤苍生、心如铁石一般,言谈间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从未有一人对他如此形容。

笑容当即收敛,只当谢离胡言乱语,谢离观他神色,叹道:“被人污蔑到那种程度,还是只肯自守,难怪那史齐欺你,你若在他连挑你破绽时反问他,说‘风雨山庄既然如此磊落,又不肯涉足江湖中事,就算我真倒戈魔教,为何要潜入你山庄,为何要与你叔父为难,又为何不远千里来少林揭露魔教探子’,他自然不能自圆其说,待他破绽频出,便是你反击之时,这有何难?”他乜斜林故渊,拍掌笑道:“也好,也好,借此机会,正好跟一众不辨黑白的虚伪之徒撇清关系,远天广地任我遨游,天地为庐,杯酒作伴,岂不有趣?方才我不开口,正是想让你将所谓正道的嘴脸看个清楚,一样是尔虞我诈、阴诡算计,有何脸面自称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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