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一开始的喜悦过去,她留意到了对方的异常,一时没收住话头,将疑惑直白问出了口,“……呃?你的幼崽呢?”
她记得上次见面时,她还感慨过萨拉独自养育五只幼崽的伟大,如今隔了一段时间再见,五只毛绒绒的小崽子只剩下了一只,被萨拉衔在嘴里,四爪乖巧地垂着。
萨拉停住脚步,将嘴里叼着的幼崽放到地上。
艾玛走过去,低着头闻了闻自己的小外甥,又看向萨拉。
两只猎豹用乔安娜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艾玛退回母亲身边,带着一种乔安娜从未见过的凝重,蹭了蹭乔安娜的下巴。
乔安娜心里生出几分不妙的预感,半是试探半是征询同意地往前走了两步,见萨拉没有反对,才凑到地上的小猎豹跟前。
靠近了细看,她发现这只幼崽情况不妙。
萨拉的幼崽年纪比艾玛小上一个月,比刚被她捡到的艾玛大一点,没有当初的艾玛那么瘦骨嶙峋,可看起来非常虚弱,无力地侧躺在草上,半睁着眼睛,肚皮起伏微弱,全身都散发着疾病和死亡的气息。
是的,动物的鼻子可以闻到疾病的气味,并且还能清楚区分疾病的严重程度,兴许是为了避免疫病的传染传播进化出的能力。乔安娜无论体验多少次都觉得新奇,但这次跟曾经闻到的风寒感冒一类的小毛病不一样,她的嗅觉明确对她发出了危险警报:重病濒死,避开!
她抬起头,幼崽的母亲看着她,和艾玛一模一样的棕褐色双眸中满浸深沉的哀伤与悲恸。
同为母亲的心炽烈诚挚,她在这一瞬间,竟蓦地读懂了萨拉的来意。
——萨拉在向她求助。
与她一别后,萨拉带着幼崽继续流浪,不知道怎么回事,幼崽们患上了未知的疾病,延迁不愈,渐渐一个接一个重病死去,母亲束手无策,想起曾帮助过她们母子的她,便折返回来,试图为最后一只幼崽寻求一线生机。
人类社会有个说法叫病急乱投医,实际上,这个情况对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动物同样适用。
究竟是何等的绝望与无奈,才让一只猎豹向理应是天敌的花豹求助?
乔安娜不禁为之动容,然而她不是医生,更不会魔法,即使再想助猎豹母子一臂之力,也无能为力。
她避开萨拉的注视,垂下耳朵,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无力回天。
于是萨拉眼里最后的一点光芒也消逝殆尽,她趴下来,想再给孩子喂一次奶。
幼崽蜷缩在母亲腹下,小嘴蠕动着,尽力含住被送到嘴边的乳|头,却虚弱得丧失了吮吸的力气。
当天深夜,伴随着天际划过的流星,一条小生命黯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乔安娜亲生的幼崽逝世得突然,之后没多久又捡到了辛巴,她并没有过多时间去悲伤怀念。现在亲自目送一只幼崽离去,往事再现,她受到的震撼比起萨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过的同时,她也在后怕。回想收养辛巴和艾玛后的这些日子,她着实作了不少死,直接或间接因她而起的危机无数,两只幼崽至今健康健全,不得不说是上天眷顾的奇迹。
像萨拉一样谨小慎微万事留心,都避免不了无法预测的天灾人祸,她要是继续这么粗心大意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浪脱。
作为花豹,她勉强称得上合格了;但作为母亲,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萨拉痛失幼崽后,在乔安娜的领地逗留了好几天。她经常把艾玛揽在怀里,不住舔舐磨蹭,俨然把年幼的妹妹当成了幼崽的替身。
猎豹幼崽的夭折率在草原上是最高的,大约一半的小猎豹会在三个月之前夭折,不仅是因为天敌的威胁,还有无处不在的病原和寄生虫的侵蚀。
她的妹妹已经四个月大了,平安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在这之前,她也有几只幼崽有幸活到这个年纪,但猎豹捕猎成功率低,还会被各种掠食者抢走猎物,她没办法保障食物充足,幼崽时常饥一顿饱一顿,因而远不如妹妹这么健康强壮、皮毛顺滑。
旱季马上要到来了,看到妹妹的现状,她有把握,在花豹养母的照顾下,妹妹能顺利度过旱季,迎接第二年兽群的回归。到那时,妹妹成长到成年独立,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她至今也没能达到的成就,居然让一只花豹简简单单做到了。
……唉,她也好想当只花豹啊。
投胎没得选,萨拉只能在心里默默羡慕嫉妒恨一番,然后,调整好心态,重新坚强起来,为生存继续奋斗。
几天后,她挥别了乔安娜和妹妹,返回自己的领地。
草原上的生活就是这样,机遇与挑战并存,新生与逝去交替,再悲伤再痛苦,也得擦干眼泪独自扛。
萨拉偷偷在心里定了个小目标,来年雨季,她一定要上门向花豹炫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