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两人在“什么样的贺礼才算不出格”这问题上暂无一致定论,但对“赵荞每日过贺渊府上来看看”这点是达成共识的。
之后一连三日,赵荞风雨无阻地如约而至,贺渊则有礼有节地接待。虽并未突飞猛进地亲近起来,但之前那种浓到化不开的尴尬僵局确是肉眼可见地退去大半。
赵荞倒不至于丢下所有事只顾围着贺渊转,总需抽空去柳条巷过问归音堂的事务,这三日每次在贺渊那里顶天也就能待一两个时辰。
但她不管早上来还是下午来,总会掐算好至少能赶上一顿饭点。
贺渊约莫勘破她这小心思,也没多说什么让她下不来台,每次都叮嘱中庆让厨房添菜,免她只能陪着养伤之人吃些或寡淡或清苦的药膳。
其间闲时,两人就一个看书一个“看人”,或不咸不淡聊几句;若来了访客,贺渊便去前厅接待,赵荞自去寻宅子里的其他人磕闲牙,问些关于贺渊的琐事趣闻,或兴致勃勃与人讲些近来市井热议的小道消息,等贺渊回书房时她又再跟进去。
贺渊的表情一惯八风吹不动,旁人看不出这几日下来他心境有多大变化。
但因为他的种种软化迹象,赵荞在他面前那是显而易见地“飘了”,时不时总会露出点从前被纵习惯的“狐狸尾巴”。
贺渊于公务之外是个极其沉闷枯燥的人,如今又在养伤不宜大动,没访客时他便多在书房,看看书、翻翻邸报能过一整日。
在他现有的记忆中,从十四五岁进京入了金云内卫后,数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索然无味,但他很适应,没觉哪里不好。
不需随时担心言行是否符合“世家公子”的条框,不用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落下笑柄,叫人背地里嘲沣南贺氏徒有虚名。
他一向很享受在书房内安静独处的时光。这能让他平和放空,自在舒展
前提是,对面不能有对会说话的漂亮眼睛持续“打扰”。
“无聊了”贺渊放下手中邸报,星眸半敛,尽力自然地端起面前盛着药茶的茶盏。
坐姿歪七扭八的赵荞单手托腮,双眼弯成半月“没有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我。”
想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她他倒是想。
贺渊略撇开脸,克制着心底那股狼狈的别扭“若没觉得无聊,那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赵荞笑意狡黠“欸,这可是你自己同意我每天来看看你的。我又没开口吵你,也没动来动去,就真的只看着,哪里不对了”
她的目光须臾不离贺渊面庞,这让他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偏她的话好像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被她直勾勾的目光惹得莫名口干舌燥,词穷的贺渊只能咬咬牙,端了药茶仰脖饮尽。
心浮气躁手不稳,灌杯药茶都能洒两滴。
察觉到有微温湿意沿着下颌向着脖颈蜿蜒,向来很注重体面的贺七公子羞耻到两耳发热,略有点狼狈地将空杯盏放到桌上。
正想不动声色偷偷擦干净时,他一抬眼就见对面的赵荞粉颊微红,咬着笑唇,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颈间。
他对人对事都算克制,哪怕只是在心里,也甚少给人冠上什么刻薄言词。但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说
赵二姑娘,你那眼神太像个小流氓了
可惜如今的他对赵荞还是欠缺了解,也完全不记得以往两人究竟如何相处的。
所以他万没料到,这姑娘“原形毕露”时,根本不止是“眼神像个小流氓”而已。
“没擦干净。要不,我帮你”她懒搭搭将脑袋侧在桌案上,笑得像极了当街调戏良家少男的纨绔女,“你脸红什么现下我又不会像以往那样帮你,最多就借绢子给你罢了。别瞎想啊。”
贺渊对天起誓,他原本真的没乱想。可她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说完还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抿了抿唇。
是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想以往她帮他这种忙,不只是“出借绢子”那难不成她还敢
大爷的到底是谁将她惯成了这般德行
莫名被调戏到炸毛的贺七公子彻底坐不住了,恼羞成怒地扬声唤道“中庆送客。”
这混球哪里才“眼神像个小流氓”压根儿整个人就是个小流氓
被人“扫地出门”的赵荞乐不可支地上了马车,吩咐阮结香往柳条巷去。
“二姑娘是讨着什么大便宜了”阮结香护着笑到东倒西歪的赵荞,“瞧瞧这乐得,活像小耗子落进了油缸里。”
赵荞靠在阮结香身侧,面泛绯色,笑得见牙不见眼“结香,我这回可能真的是飘狠了。”
这三日她在贺渊面前并没当真傻戳着,而是想一出是一出地谨慎试探着他心中对自己的边界底线。
每次试探的结果都比她预计要好得多,于是她先前就没忍住,顺杆子往上爬了一大步。
她调戏了他。用的是老套说书本子上的拙劣手法。
虽他恼羞成怒地喊来中庆送客,但在她走到门口时,他坐在原位没动,却板着脸冲着对面书架说了一句,“明日中午吃糖醋鱼。爱吃不吃。”
“贺七公子书房里那书架爱不爱吃糖醋鱼,那我是不清楚的。”若非这是在马车,赵荞怕是已经叉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但我记得很清楚,昨日下午我没话找话对他提过一句,好些日子没吃过糖醋鱼了”
以贺渊的性子,她原以为他会让她往后都别来了。她甚至提前想好明日该怎么厚着脸皮来软磨硬泡的。
看来那些花招暂时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