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给人的印象多是冷肃话少、正直可靠。所以每当他睁眼说瞎话时,旁人通常不易起疑,倒是会率先反省自己。
“昨日我真收好放在书桌上的。那时七爷在想事,或许没留意吧”
中庆看贺渊似乎没有发话的意思,便对赵荞安抚地笑笑,“二姑娘,请您先同七爷进厅用茶稍坐,我这就去替您取来。”
赵荞颔首“好,不急的。”
倒不是她真不急。但这会儿不在自己地盘,惊惊乍乍不合适,再怎么也得收敛着点。
毕竟昨日赵荞与贺渊闹了个不欢而散,中庆走后只剩她与贺渊面面相觑,难免有几分无措。
昨日拍桌吼人的是她,发脾气转头就走的也是她。今日借着找小狐狸坠子这由头再来的还是她。
这么想想,连她都觉得自己拍桌吼那嗓子是没事找事。
就在她不知从何说起时,贺渊略侧身,抬手朝前厅的方向指了指“进厅坐下说吧。”
日影渐向西移,有轻寒的风浅浅擦过赵荞鬓边。
她被沁得一个激灵,抬手捂住两耳揉了揉“不用,就在外头站着说吧。”
“赵二姑娘,”贺渊尽量语气和缓,“事情出得荒唐,你我各有委屈难处。可眼下已经这样了,咱们平心静气坐下谈谈,总好过次次剑拔弩张地僵着。对不对”
赵荞缓缓放下捂在耳朵上的双手,盯了他片刻后,粲然笑开“对”
虽说信王府这位二姑娘在京中的名声有些微妙,但她的长相在众人口中毫无争议,这就是个招人眼目的美姑娘。
尤其那对莹润柔亮的杏核儿明眸,顾盼生辉,灵动至极,像会说话似的,眼波流转处喜怒全在其间。
此刻她这一笑舒朗明丽,似冬阳毫无预兆地冲破厚重积云,晃得贺渊心下微悸,略有些仓促地撇开脸去。
说话就说话,笑得这么突然,意欲何为
“我想着你今日怕是喝茶喝饱了,所以才说不进去,”赵荞笑意愈发开怀,“你忽然好声好气地哄着,是以为我又闹脾气了”
只是好声好气,并不是在哄谁。贺渊心里辩解了一句,口中却道“多谢二姑娘体谅。既不是闹脾气,那就好。”
既同意好好谈,赵荞也没多余赘话,敞亮亮开门见山。
“这几日我脑子乱,虽明知这事怨不着你,但就是憋屈,又拿不出个主意,一抓瞎就不会好好说话。昨日拍桌发脾气是气性上来没过脑,以往你总让着我,我习惯了。”
话一摊开来,双方都没那么别扭了。
贺渊半垂眼帘,歉意诚挚“对不住。这几日听旁人说了许多,我也试过尽力去想,但确实没想起什么来。”
“打从你醒过来,同我致歉好几回了。讲道理地说,又不是你自己敲了自己脑袋”
赵荞摆摆手,鼓着两腮缓了会儿“算了,我就不可能是什么婉约含蓄的人。我有个主意,你听听看”
“嗯。”贺渊垂眼觑着她被冻到微微泛红的耳廓,总觉莫名刺眼。
赵荞单手叉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似地“将来想不想得起,咱们先不管。不如试试,重新认识一下”
贺渊愣了愣“怎么重新认识”
“其实我也没太想明白具体该怎么做,”赵荞抬头看过来,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你近来都在家养伤的,那我就每日过来看看你。成吧”
贺渊倒没拒绝,只是诚实地指出一个隐患“可我不记得以往是如何待你的,我怕你会失望难受。”
“那没什么,”赵荞眨了眨笑眼,“多难受几次,兴许我还觉得你这人不怎么样了呢”
大周立国以来,在儿女之情上民风还算敞亮。只要别是存心玩弄人,在婚姻落定之前大都讲个“情生则合、情去则散”,倒也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事。
只不过,贺渊忘掉的那些事,她都记得。所以她做不到说散就散的。
哪怕明知道他说得很对,眼前这个贺渊不会如以往那般待她,而她也一定因此而失望、难受,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答应这么散了。
总得对过去那一年里的赵荞,还有曾经那个将她捧在心上的贺渊,有个交代。
中庆最后当然没能找到那枚小狐狸吊坠。
“真的,我真的好好收起来放在书桌上了”
赵荞虽起急,却也忍住了气性,没有迁怒责怪“会不会是昨日其实收在别处,你记岔了中庆你别光站转圈啊,再好好想想。那东西对我很紧要的,若真找不到了,我”
若真找不到,她还能怎么的总不至于将中庆撕了吧。
赵荞急得撑不住笑脸,唇角耷拉下去“贺渊,我能自己去你书房找一趟吗”
“那坠子,很贵重”贺渊眉梢轻抬。
他虽对珠珠玉玉的东西没太多了解,却也知芙蓉石并非奇石美玉,至少对信王府二姑娘来说,寻常丢了一枚芙蓉石吊坠,绝不至于急得泫然欲泣。
“当然贵重的那是朋友特地送给我的生辰贺礼,”赵荞懊恼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角,“我近来总是稀里糊涂,都丢了一夜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