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发生了什么?不就拍戏吗?”
宋若说请他吃早饭。
两人在楼下大厅相见,柴鑫叼着烟,又灌了两杯浓咖啡。
“你这么一说,确实,昨晚拍那场擒拿戏的时候,很不对劲。”柴鑫扶着额头,“苏卿被逼到地下室,她尖叫了一声,开始我还挺喜欢她这个额外发挥的,但是慢慢地觉得不对,我们再把灯打开,发现——”
宋若默默听到这里,问:“把灯打开?为什么要熄灯?”
柴鑫解释道,昨晚拍摄现场线路故障,恰好那时候,全场黑了几分钟,“我们哪里知道,她胆子这么大一个人,会怕黑。我们把灯接上以后,看见她脸色不好,我还提议让她休息下,接着走戏她就ng了好多次。我说,要不然等今天晚上再补拍,孟璟不同意。我也不是不顾演员死活的柴扒皮啊,看她情况不好,我还让她那助理注意来着,回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若眉头微微蹙着。地下室,黑暗,尖叫。她有点不太舒服。回到楼上,孟爷爷也起来了,在房间吃早餐,应当是孟璟叫的客房服务。宋若把那个梦境按捺下去,像在家时候一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了早饭。
杨叔说到做到,八点多就赶回来接人。
送走爷爷以后,两人去了片场。
今天是苏卿受拷打的戏。开拍之前有个小插曲,宋若向导演提议,这一段不拍,只拍“折磨后”的结果,柴鑫和孟璟双双提出了反对。
柴鑫是挑眉笑:“小宋,我一直觉得你知进退,怎么这下子管起我的工作来了?孟璟要是……”孟璟不等他说完,扶着未婚妻的肩去了一边,含笑看着她,那是个“你担心我我知道,但是没关系,我应付得了”的眼神,宋若与她对视了一眼,绷着的身体忽然放松,她拍拍她的肩,“你记住,别入戏太深。”
孟璟噗嗤笑出声,抬手揉揉她的头发。
她义无反顾地坐上了那张老虎凳……
——这后来也成为了电影史上的名场面。
宋若念大学的时候,表演课老师的范本里,就有孟璟这场。对于轮番上阵的严刑拷打,虽然并不是真的刑具加身,却活生生演出了那种“虽然痛入骨髓但是老娘不在乎”的狠辣劲儿。
那时候教室阳光正好,带金丝眼镜的教授切了切鼠标,对下边的众人说道:“钱钟书先生说过,眼睛,就是不会说话的动物的舌头。有时候在镜头面前,我们不得不成为那只不能说话的动物。观众要领悟到的一切,都必须从你的眼神,你的微表情来获取。你诠释的这个角色她现在是不安还是狂喜,是恐惧还是害羞?都说大眼有神,这位的眼睛可能还不如你们在座的某几位大,但是她,属于坐着演戏能封神那一类,为什么,神魂都在她眼里了。”
这是很掉书袋子的一种说法,教授可能自己也意识到了,咳嗽两声,又切了下一个短的段落。
被激怒的特务最终采取了最残酷的刑罚, 双手被捆在身后,嘴上也贴了黑色胶带的苏卿,瞪大了一双恐惧的眼,眼看一锅滚铁水朝自己急速滑翔而来,瞪大的双眼里那种蜂拥而出的情绪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一刻她甚至忘了叫喊,她晕了过去。
亲历过现场的宋若,知道孟璟为什么能将苏卿这个并不完全讨喜的角色塑造成经典。她心里是有数的。孟璟最开始全靠本能演戏,郑遂心那个角色,她就是头天晚上温习一下次日的戏份。但是苏卿,她除了熟读剧本,还学着她写了人物小传,甚至在暑假,戏拍到中段的时候,把剧本背了下来,录了音,然后自己反复听。
鲸鱼确实做任何事都有天赋。包括努力这种事也是。她对于苏卿这个角色,入戏到杀青后很久都还在做噩梦。
当天拍完那场拷打的戏,虽然没收到其他实质性的伤害,手腕上的捆痕却是真实存在的。捆出了淡淡的淤青。宋若带着药去她房间,苏助理来开门,进门只看见鲸鱼沉默地坐在阳台,面对着广袤的黑夜,一言不发。
宋若皱眉看着那个背影。
助理带上门离开。
两个人坐在床沿涂药。宋若拿指腹将清凉的药膏轻轻摩挲开,一边对孟璟说:“拍完这个,就回家学习去。”
孟璟摇摇头:“我陪我老婆。”
宋若看她一眼,“我也回去。”
孟璟有些讶异,“真的吗?”
“嗯。”宋若点点头,“高三了,就别三心二意了。”吹了吹涂药的地方。
涂好了药,孟璟正打算和太太晚安吻,听见未婚妻说:“要不要我在这儿睡?”
孟璟满脸讶异,脸缓缓涨红,露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个迷之笑容,低声道:“可是我手受伤了耶。”说完一脸痛悔莫及,“原来你说不拍这段是这个原因啊!”
“……”宋若无语死了,穿好了鞋就走。
“哎,老婆你别走呀,我还有别的办法!”
门嘭地一声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