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嫂无奈一笑:“莫急莫急,千滚豆腐万滚鱼。”边说边掀起锅盖,又添了一海碗水,任它自在烧开后,半开炉灶调小火量,等着鱼汤慢慢收汁。
见雪盏桃樽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鱼锅,张大嫂顺势道:“那劳烦二位小兄弟看火候了。”
趁此工夫,她又另烧起一锅盐水,待水一翻滚,下了鲜虾煮熟便速速捞起,规规矩矩在净白瓷盘中摆出个富贵花型。
雪盏桃樽只管盯着乳白鱼汤,好似老僧入了定。一旁张婆婆捅了捅二人,问道:“烧个野菜干,你们吃得吗?”
二人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吃得吃得,我家公子向来偏爱野菜,晒干的瓜条、豆角也爱吃。”
张婆婆这才安下心来,取了泡发好的荠菜干,只拿油盐清炒了。雪盏一边帮着装盘,一边欣喜道:“菜干比鲜菜,闻起来好似更有味呢。”
“若是爱吃的话,这里还有马兰头菜干,清蒸豆腐香得紧。”张婆婆掀开另一灶眼上的笼屉,里头是一只大海碗,碗中满满一层细碎野菜丁底下,装着方方正正的豆腐丁。
另一边,张大嫂道声好了,就要起锅装鱼,桃樽赶忙凑过去,咽着口水帮她装盘。听张婆婆说豆腐也蒸得了,张大嫂便说干脆一并端出去。
雪盏闻到鱼香,忙急吼吼凑过来瞧,见鱼块细嫩汤汁乳白,立时连声夸赞起张大嫂来。
不成想张婆婆一眼瞧见那白汁鮰鱼,不禁口中念念有词道:“鮰鱼,鮰鱼,团圆望人归。还有几日就到八月十五团圆节了,阿怀何时能回家啊?”话未说完,一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张大嫂也骤然神情悲切,背过身去一语不发,片刻后,才一边擦拭眼角一边转回身来,从雪盏手中接过鱼盘,低头送去了前堂。
雪盏桃樽见二人突然黯然神伤,也不忍再细细打听,干脆收了声,只帮忙盛菜端酒。张婆婆擦擦眼角,去后宅喊自家老伴和孙儿去了。
不多时,酒菜一一摆好,才见张婆婆才和童子小江,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位老者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想来那老者便是张家老爹。
张家老爹腿脚不便又口眼歪斜,见着鱼羊等人却手舞足蹈,叽哩哇啦好生比划了一番。小江仰头听完,脆生生说道:“爷爷谢恩人救我呢。”
鱼羊等人忙抱拳回礼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
张婆婆赶紧强按二人入了座,张大嫂也扶着张家老爹坐下,自己怀抱小江坐在了桌角。
雪盏桃樽早将酒杯一一斟满,又给张家老爹和小江倒上清茶。张大嫂拢拢鬓发,先起身端杯道:“恩人救下小江,我张家上下不知如何报答,今日先略备薄酒以谢救命之恩,日后恩人若还有用到奴家的地方,与我们直言便是,我张家上下定然全力相助。”
见她眼中盈泪诚心道谢,鱼羊二人不再推辞客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添了酒后,张大嫂张婆婆一人一句讲个不停,左右都是感激道谢的车轱辘话。雪盏桃樽直直盯着那鮰鱼,口水几欲滴下来,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终于迫不及待道:“且不提日后,今日先求大嫂,快些让我们尝尝这鱼肉吧。”
张大嫂面上一红,立时动手分盛鮰鱼给席上众人,羞愧道:“奴家闲言碎语太多,想是饿坏恩人了。”
鱼尺素看她慌张得手抖,忙出言安慰道:“大嫂莫急,雪盏桃樽两个向来说话不知轻重,不理会她二人的浑话便是。”
雪盏桃樽闻言顿时收敛形容,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恨不能扎进碗中。
张婆婆忙劝道:“是我们农家不晓得待客规矩,恩人千万莫怪罪小兄弟。”
哪知二人一抬头又咯咯笑起来,说道:“婆婆,我们不怕怪罪,只怕吃不到鲜鱼。”
这一胡闹,倒叫席上几人都丢了生疏尴尬,跟着一同嬉笑起来。
难得羊澄观不理会几人的笑闹,自己无声无息吃了几块鱼肉,向鱼尺素说道:“人常言,鮰鱼兼美,有河豚鲫鱼之鲜,无剧毒多刺之忧。白汁烧制也是江边人家的惯常吃法,初春时节配上春笋,则是鲜上加鲜。”
鱼尺素一听,忙动筷夹了鱼肉来尝,一入口,不禁连连点头。
羊澄观此刻才眉开眼笑道:“张大嫂手艺果真非同凡响,现下汤中虽无春笋,但肥美清鲜也是毫不逊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