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员外一听,捣蒜般点头称是,又起来躬身施礼,连声称谢。
此情此景看在眼里,羊澄观却一言未发,只坐在旁边独自饮茶沉思。
不到半个时辰,有下人来报,说是刘太医醒了,此刻正在萃云楼发火骂人。辛员外忙匆匆赶去萃云楼,只嘱咐鱼羊二人好生喝茶歇息。
不久,又有下人进门来请鱼羊二人,说是太医酒醒,要去给少爷诊治,辛员外特地请他二人前去参详。
二人随那小厮穿过萃云楼,后面是小小一所房室,推门进去,里头已围了一大圈人,辛员外辛老太都在里头。
鱼尺素羊澄观跟过去一瞧,一人披头散发躺在榻上,满面污迹瞧不清面容,想来便是那病中的辛偃。刘太医正坐在床边就手把脉,就见他一手按那人手腕,一手捋自己白须,摇头又晃脑,嘴中还念念有词,不似大夫,倒像个法师。
过了许久,他才把完脉,却眉头紧锁不发一言。辛家二老忙问:“太医,可辨别清楚犬子生的是何种病症?”
刘太医先摇头又点头,最后道:“他人骑大马,我独跨驴子。令郎原是翰林院后起之秀,如今不过一介布衣,见他人起高楼得娇妻,定是心中不平满怀愤懑,因此落下疾病。”
辛老太闻言面色不悦道:“我儿从来视名利为浮云,升官进爵在他眼中远不及与友人游山赏景、诗文唱和更畅快……”
看刘太医也变了脸色,辛员外忙拦住她,又赔笑道:“妇人家言语无当,太医莫怪罪。不过,太医有所不知,犬子辞官归乡已有五年,去年七月才突然发病,之前会友宴饮谈笑如常,并无郁结之相。”
刘太医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七月?员外可记得,令郎发病时是七月几日?”
老夫妇两个一时被问得发了蒙,幸得旁边管家记性好,代为答道:“少爷是中元节后发的病。七月十四谢天地拜祖宗,当日午后,少爷便出了门。他说与南城展家五公子打了赌,要去山中寻找长飞翅的灰耗子。等十六回来,少爷一直愁眉苦脸,说是赌输了,赌输了,还嘱咐下人不要多嘴多舌,将事情传给展家五公子,不然要赔他赌筹了。谁知二十日那天一早,少爷便胡言乱语起来。”
辛家二老,也闻言点头称是。
刘太医将白须捋了三捋,忽然拍掌道:“这就是了。七月半鬼门开,令郎许是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发了癔症。”
他话没说完,床上辛偃忽然腾一下直挺挺坐了起来,唬得屋内众人无不心惊肉跳。被人围坐一圈,他也视若无睹,一翻身下了床,便往门外跑。
屋侧是片幽静竹林,辛偃直愣愣冲了进去,口中胡乱喊道:“应!应!应烤虫子吃。”后头管家小厮拼命拦着也没拦住。
刘太医跟着跑得气喘吁吁,“又要捉虫吃,又要打飞鼠,这分明不是人,是山中精怪!”
辛员外辛老太一听,泪水便滴了下来,他二人还未回话,忽听嗖一声,一个细长黑影直冲刘太医飞了过去。
刘太医吓得跌坐地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旁边插着的赫然是只木箭。
旁边管家小厮忙将刘太医扶起来,刘太医惊魂未定,抖抖索索拽着二人袖子不肯放开。就听他又惊又怕,怒道:“刘某与你辛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请我过来,为何要取我性命?”
辛员外辛老太也被唬了一跳,见刘太医发怒,忙作揖行礼赔不是,又喊几个壮年下人四处搜检,去查木箭来处。
那辛偃疯疯癫癫,上去拔了木箭,举在手中,嘻嘻笑着,嘴里反复念叨道:“应,应,应烤虫子。”
三四个小厮齐动手,才将他拉回了屋内摁回床上。刘太医也被搀着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辛老太眼看儿子又发病,央求刘太医道:“太医,我儿可有医治之法?”
刘太医摆摆手,慢悠悠道:“莫急,莫急,山人自有妙计。”
等喝完定惊茶,点着了安息香,他才起身去看床上的辛偃。辛偃也被灌了一碗安神汤,此刻半梦半醒,正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
端详了辛偃片刻,那刘太医点点头,拿起他的一只胳膊,啪啪啪啪用力拍打起来。刘太医下手又狠又准,几巴掌下去,辛偃胳臂上便青紫一片,人也不断挣扎着喊起痛来。
辛老太看得心痛不已,忙伸手欲拦:“太医,慢些慢些,偃儿臂上已肿起来了。”
刘太医手上不停,胸有成竹道:“老夫人看错了,这并非淤肿,乃是出痧,出痧是为疏通经络,经络通畅则正气内存,邪不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