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樽凑过来和雪盏一起打开食盒,先端出来焦黄油亮的一盘锅贴,接着是清爽翠绿的几个小碟,分别装着凉拌的马兰头、枸杞芽、芦蒿心,最后是热气腾腾一盆粉汤。
三人正好腹中空空,赶紧趁热吃了起来,边吃边看窗外的重峦叠嶂仙气飘飘,顿时觉得眼前的清汤野菜比平时更有几分滋味。
吃完不久,顾嫂又敲门进来,说是公子有请。鱼尺素戴好玉冠,又换了件瑞草锁金的广身锦袍,才下楼请顾嫂去前面带路。
刚过了昨日的竹亭,顾嫂突然一个错身就进了竹林,三人赶忙跟上,才发觉脚下是一条碎石小路,弯弯曲曲直伸向密林尽头。
顾嫂回头看见三人一脸诧异,笑着解释道:“这是到官焙后门的小路,如果走正门还要再翻一座山呢。”三人赶紧快步跟上,走进了竹林。
林中枝叶繁密茂盛,几缕露进来的晨光,越发显得黯淡。走了没几步,雪盏桃樽便觉得寒气袭人,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整个人瑟缩起来。
顾嫂看他们模样狼狈,不但没打趣反倒一脸关怀:“可是冻着了?怪我忘了嘱咐你们,山中早晚最是寒凉,出门还要多添件衣裳。幸好鱼公子出门前加了件鹤氅,若是着凉害了病,可全是我的罪过。”
雪盏桃樽毫不在意,嘻嘻哈哈笑着回道:“不怕不怕,我们两个正好比比谁结实抗冻。住在这人间仙境似的地方,冷点又怕什么?”
顾嫂扯起嘴角笑了一笑,便低头专心走路,闷头拐了两个弯,才嘟囔了几句:“还不是深山老林,从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遇不见,整天在这里住着不成精也要成怪了。”
雪盏桃樽看她忽然烦恼起来,彼此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倒是顾嫂又换上一脸笑容,转而叨念起自己家里的小事来。
原来顾嫂相公是北苑官焙里的老茶工。每逢春秋两季制茶繁忙时,常常得留在茶场日以继夜地赶工,有时一连半个多月都回不了家,她心疼当家的,便央求着上了山,想亲自照顾当家的穿衣吃饭,日子久了也帮着做些茶场杂务。郑公子看她利落能干,便聘请她来自己府上帮着管些家务。
几人走了一阵子,才渐渐出了竹林,此时早已日上三竿,天色大亮。巍峨高山近在眼前,脚下的羊肠小道却依旧弯弯绕绕,遥遥地通向远处一段竹篱,竹篱尽头则是一扇茅草小门。
临到近前,桃樽一溜小跑赶过去,扶着小门促狭一笑:“今日让我赶着个第一。”他满脸得意正要靠到门上,不料门突然打开,害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几人见他一张得意脸瞬间转成狼狈相,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桃樽也不恼怒,定定心神,端正了身形,对着门里大声喊道:“你是何人?”门里却没有丝毫的回话声。
鱼尺素几人赶忙快走几步,走到门前一张望,顿时吃了一惊。原来对面站着个军士,一身戎衣,黑黢黢一张脸半隐半藏在茅草门的暗影里。整个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顾嫂忙在一旁解释道:“这里便是官焙的地界了,如今我的身份不方便过去,公子派冯军爷过来,是为鱼公子引路的。”
见鱼尺素神色稍缓,她又抬手掩嘴,悄声说道:“冯军爷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回来的,伤了脑壳,什么动静也听不到。公子宅心仁厚,有一次听人说起他过往的经历,特地调他过来,名为派他看守官焙,实则好生厚待。冯军爷军营中呆惯了,不晓得官宦人家接人待物的规矩,如果待客有不当之处,也请鱼公子海涵。”
鱼尺素微微点头,向着军士躬身施了一礼,才抬手说道:“请冯军爷带路。”
那黑脸军士也点了点头,转身向前走去。雪盏桃樽回头向顾嫂挥手道了别,才起身跟上。
官焙里照样是崎岖山路兜兜转转,那冯军爷浑身煞气一语不发,雪盏桃樽也不敢胡乱玩闹嬉笑,几人只低着头一味赶路,幸得茶香若有若无地陆续传了过来,熏得人精神重又抖擞起来。
越走茶香越发浓郁,等到拐了一道弯,眼前忽的豁然开朗起来。一处平坡映入眼帘,坡上楼台屋舍一字排开,后面又是一片开阔场圃,此刻正绿色满地。几个人走到近前,才看清是无数竹筛正在列队晒茶。屋舍场圃之间,有茶工不停穿梭往来,一个个秩序井然,无一人说话吵闹。
那黑脸军士见人也不招呼示意,仍旧闷头走路。雪盏桃樽东瞅瞅西望望,心里好奇万分,却不敢贸贸然发问,强压着满腹的疑惑默默跟随着黑脸军士。
走到最高处一吊脚竹楼,那军爷才停下脚步,抬手指了指里面,做了个请势,便转身走了。
雪盏桃樽侧耳一听,里面寂静无声,不由得互相使了个眼色,又一起瞧向鱼尺素。鱼尺素镇定如常,整整衣襟,便抬脚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早饭来份牛肉锅贴,舒坦!